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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火行舟(58)

作者:蘅楹 时间:2023-06-13 10:06 标签:强强 年上 情投意合 悬疑推理 朝堂之上

  他当夜不收时,常用磷粉以作跟踪之用,这种粉末遇到越强的光就越看不清,所以白天几乎不得见。
  而夜间如果光线太暗,有星无月,也看不出磷粉的踪迹。
  唯有月光不明不暗的夜晚,磷粉才能亮得恰到好处,既不容易让人发现,又能让擅长跟踪的人沿途一路追踪。
  莫迟沿着地上断断续续的磷粉痕迹,一直朝前走,经过了三个坊后,磷粉停在了一处院墙下方。
  抬头往上,在院墙顶端还残留着些许发光的痕迹,看来那人是从这里翻进了院中。
  莫迟环顾四周,见四下无人,往上一跃,扒住墙头,灵巧地翻了过去。
  甫一落地,他便就地一滚,藏在了一丛花枝背后。
  压低身形,抬眼望去,不觉一怔。
  这里是处荒宅。
  与皇帝赐给他的院落不同,莫迟的宅院只是缺人打理,少了几分热闹的人气,看得出还是座精致华贵的宅子。
  可这座荒宅却不一样,因多年无人使用,所有的房屋都破败不堪,门从门轴上掉落,东倒西歪瘫在石阶上。
  窗纱破出了千疮百孔的阵势,房檐结满蛛网,干涸的湖底泥沙龟裂如棋盘。
  整座院落都渗着一股阴森的寒气,仿佛无论如何修整,都无法恢复往日的荣光。
  就连莫迟藏身的荒芜花枝,仔细一看,才发现它原先是个鸟笼,只是掉在地上无人来捡,渐渐被花枝爬满。
  后来花枝也枯死,就残留在了笼子上。
  鸟笼倾倒在地,笼门大开,想来原先住在笼中的鹂鸟,早已高高飞远。
  莫迟看了一眼,顺着地上的磷粉痕迹,往荒宅深处走去。
  沾着磷粉的脚印最终停在一间破屋内,莫迟没有听到里面传来任何响动,于是推开门,走了进去。
  脚刚迈进门槛,瞬间察觉异样——分明是久无人住的荒宅内,那破屋中的方桌上,竟点着一根香。
  烟雾弥漫房中,饶是莫迟再谨慎,也不由得吸进了几口。
  他立刻抬起胳膊用手肘掩住口鼻,但为时已晚,烟雾直冲脑门,他的头猛然嗡地一声,手脚登时发软。
  莫迟急急往后大退一步,但迷香效力极强,矫健如他也难以抵御。
  不过几个呼吸,他就背靠门框直挺挺栽倒在地。
  如果这里是焉弥,他绝不会中计,到底还是他太放松警惕了……
  不知过了多久,莫迟那缕仿佛被人投入深海的魂魄,终于在空茫的黑暗中寻到了一丝光亮。
  他从昏沉的神志中艰难地探出手,循着那抹光,一寸寸地回到了海面上。
  他竭力抬起沉重的眼皮,在半昏半醒间,用模糊的视线缓慢地看清了眼前的一切。
  他在一处地牢中,牢房很小,似乎不是寻常牢房。
  房内四角都点着迷香,莫迟第一反应就是抬手掐灭。
  手臂使劲抬了老半天,原以为已经长长地伸了出去,过了好久才发现,两条胳膊根本还垂在地上,纹丝未动。
  迷香药力甚烈,纵使莫迟已经找回了一点清明,他也迟迟未曾发觉,原来他整个人还瘫软地倒在地上,连坐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耳畔似乎一直有什么声音在闷闷作响,只是耳道内像是灌满了水,听什么都仿佛隔着层层的帘幕,厚重得根本听不清。
  过了很久很久,莫迟才听出那是什么响动。
  ——有人在发出惨叫。
  莫迟飘散在空中的神识霎时凝结回肉身,他倏地睁大眼睛,手肘撑地,摇摇晃晃地支起了上半身。
  牢房外,刑室内,有人在厉声呵问:“那东西在哪儿?!说不说?!要是还不招!我就要上大刑伺候了!”
  而那因为受刑而发出隐忍痛呼的人,分明就是曾遂。
  曾遂?
  曾遂被绑在刑床上,全身皮开肉绽,血肉模糊,若是常人受了这些刑罚,早就昏死过去。
  可曾遂意志极坚,目光不带半点涣散,对着行刑人嘶声道:“……你来啊。”
  行刑人狞笑一声,走到一旁,从炭火里取出烙铁,一步步向他踱去。
  “曾遂,何必这样固执呢?你只要招了,事成之后,保管你吃香喝辣。可你若是油盐不进,这火烧得滚烫的烙铁,可就要出现在你身上了。”
  曾遂面无惧色,反而露出嘲讽的笑意:“来啊!你以为你能比焉弥人更心狠手辣吗?告诉你小子!你夜不收爷爷当年在焉弥牢里,被那群畜生挑断了脚筋都一字没招!凭你还想吓唬我?下辈子吧!”
  地牢,刑讯,烙铁。
  三者叠加在一起,莫迟几乎无法分辨现实与回忆。
  “乌石兰定是假名!你的大承名字是什么?”
  “除你之外,还有谁是潜伏在焉弥的夜不收?!”
  “再不招你可真要被活活打死了。”
  莫迟双手被缚,喘着粗气,任凭鲜血汩汩流淌。
  原本端坐在后的处邪朱闻,不知何时来到他面前,他抓起莫迟的头发,望进他眼眸深处,如同施咒般喃喃低语:“你逃不掉的,从生到死,你永永远远都是我处邪朱闻的奴隶。”
  烙铁发出骇人的热度,皮肉被烧灼,在吱吱声中弥漫出诡异的气味。
  而疼痛……
  过去的疼痛好像仍近在眼前,一股难以抑制的剧痛从腰间窜向四肢百骸。
  莫迟脑中的混沌登时一扫而空,他不知从哪儿攒起一股力量,手往地上一撑,就这么歪歪斜斜地站起来了。
  他一脚踢翻四周的迷香,香盘被他踢得东倒西歪,他踉跄地扶着墙走过去,抄起香盘往地上一砸。
  磁盘裂成碎块,边缘尖利非常。
  外面的人听到了动静。
  “里面有声音!”“他是不是醒了?!”“刚好!把他也抓来,就不信曾遂还不招!”
  莫迟抓起磁盘碎片,往掌心狠狠一划,痛感瞬间惊醒了他的理智。
  他用力捏紧伤口,瘫软的四肢也在锐不可当的痛楚中恢复了力量。
  也许是对于迷香太过自信,那群人抓他过来,却忘了取走他的刀。
  莫迟抽刀,长刃出鞘,一刀就砍断了地牢的锁链。
  在外面的人赶过来前,早已踹开牢门,持刀袭来。
  牢房看守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几个呼吸间,除了行刑人外,所有人都躺倒在地,再无战力。
  “你!”行刑人躲无可躲,拿着剑望着他不断后退。
  莫迟身中迷香,脚步迟缓,但仍一步步朝他走去。
  “曾遂被焉弥人所抓之前,冒死传回来的敌情,让柘山关守军提前布防,最终打退了敌人一整夜的八十多次强攻。那个时候,你在干什么?”
  行刑人背靠着地牢的墙,无处可退。
  莫迟逼问:“我问你!你那时在干什么?!若没有夜不收在关外奋勇牺牲,哪轮得到你这种人活到今天!你有什么资格对他用刑?!”
  “说得好听!你们也不过是为了赏银——噗!”
  没等他把话说完,莫迟的刀已插入他胸腔。
  刀刃猛地一收,那人吐血倒下,而莫迟脑中的眩晕感再度袭来,他扶住刑床,整个人都踉跄了几步。
  “莫迟?!”曾遂身受重伤,却还在担心伙伴的安危。
  “无妨……”莫迟的声音很虚弱:“我中了迷香,等不及完全清醒了,我来时在外面见到了不少脚印,他们应该不止这么点人……我们要赶快走,凭我二人目前的状况……万一被发现就逃不出去了。”
  他抬手挥刀,将捆绑住曾遂的麻绳尽数砍断,然后扶着他坐起来。
  曾遂伤得不轻,一动弹就有血从周身的伤口里缓缓流出。
  莫迟想将他背起,曾遂却无力地摇了摇头:“别管我,我撑得住……以你现在这副样子,背着我,我们谁也逃不掉……”
  他把胳膊搭在莫迟肩头,将半边身子依靠着他,撑住刑床站了起来:“走……出口在那边……”
  许是没有料到莫迟会这么快苏醒,沿途竟没有遇到任何一个看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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