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炮灰太子之后(99)
“属下告退。”简寻俯身一拜,带着宣纸匆匆向外走,刚好和走到正堂门口的裴延擦肩而过。
裴延没忍住回头看了这人一眼,又转头看向上首位置心情不佳的太子,若有所思。
他知道简寻,这人是太子来江城之后提拔的亲卫,太子甚至为这位多番造势,似乎非常看重。
裴延原本以为,太子从江城世家中选这么个人出来是实行制衡之道,他裴延落魄是因为沈三上位,而太子再扶持简寻,便可让沈三这位大权独揽的护卫营统领再有个人可以抗衡,不至于让沈统领一家独大。
但看今日,他总觉得太子的心思似乎不止如此,太子对这位简寻,是不是有些过于宽纵了。
然而裴延心知肚明,如今的太子不必从前会被他一眼看透,太子城府颇深,手段诡谲,想从蛛丝马迹中窥探出真实意图也十分困难。
更何况太子如今盯着他就跟防贼似的,让他很难放开手脚做些什么。
这不,他只是略停下来看了简寻的背影几眼,立刻便惹得上面那位爷更加不快了。
“裴延,别动什么歪心思。”宁修云冷声道。
裴延施施然走进正堂内,语气颇有几分委屈:“微臣可什么都没想。”
宁修云可不会信他的鬼话,“这样最好。”
裴延规规矩矩地行礼,随后问道:“殿下难得主动召见,不知道是有什么要事?”
裴延直入主题,最近太子每次主动唤他前来都是有些苦差事扔给他,都说事不过三,也不知道太子是不是想再用用他,也不怕把他这文弱书生给累死。
不过这一次太子正式将沈三从他身边调离,让他隐约嗅到了几分不同寻常。
宁修云把桌上那张宣纸递给他,“看看。”
裴延接到手中,一目十行,他看得快,表情虽有些惊讶,但和初见到罪己诏的简寻相比从容多了,就好像这种大逆不道的言论在他眼中稀疏平常。
这张宣纸上的内容和简寻带走的那份差得不多,前半段写得都是嘉兴帝包庇江家徇私舞弊,纵容玄青观以御赐名头作威作福。
而后半段却比简寻的那份多了不少,裴延甫一看到,眉毛立刻一拧,才看了几行他就暂停了,有些不赞同地说:“殿下,若说前两件事能作为诏书昭告天下,后面这个,万万不可。今上看重您,或许不计较这些,但事关您的血统,今上不可能同意的。若是一意孤行,后果您也无法承担。”
这后半段先写的就是太子真正的生母,先皇后的身世,这涉及到太子的血统,太子的真实面容太过明显,裴延早就知道了这件事,但他不明白太子为何要在这份罪己诏上写下这样的内容。
若是想为先皇后正名,仅凭一份诏书恐怕没办法成事。
“把它看完。”宁修云没有回应他的质疑,而是冷声命令道。
裴延疑惑,又垂头把剩下的部分看完,瞳孔骤然紧缩。
这最后寥寥几句话,不是这份罪己诏的一部分,是太子以平铺直叙的口吻所写的一段皇室秘辛。
太子的那几行草书,墨迹好像瞬息间融合成一把利剑直直刺向裴延,甚至刺向金銮殿上高不可攀的那一位。
裴延拿着宣纸的手猛然攥紧,纸张顿时褶皱了一角,他猛然抬头和太子四目相对。
看着那双沉静而了无波澜的眼睛,他顿时有几分明悟,忽然笑道:“殿下让我看这草拟的诏书,其实只为了这最后一段吧?”
宁修云也笑了,“裴卿一如既往地聪慧,孤已经得到想要的答案了。裴卿聪明绝顶,居然也会因为发现一个小小的秘密而自视甚高,倒真是稀奇。”
宁修云所写的那一段话只是一个猜测,但裴延的反应证实了他的想法。
他一直很奇怪裴延为何总一副俯视凡尘的模样看着原身,他在这个世界苏醒后见到裴延的第一眼,就从这人眼中看到了轻蔑,以及怜悯。
裴延分明是臣,太子是君,可两人之间的关系却好像是太子被裴延所钳制。
恐怕裴延正是因为知道太多凌驾于太子之上的秘辛,才会觉得一直没参透此道的太子愚蠢至极。
“小秘密……”裴延忍不住低声喃喃。
估计这天底下只有面前这人才会认为这是个小秘密。
皇室的秘辛大多不会流传出去,裴延是自己推测出来的,他极为擅长挖掘尘封的隐秘,仅从嘉兴帝的许多作为上就将真相猜得八九不离十。
他一度认为太子是蒙在鼓里的蠢货,或许若是没有人亲口言明,这件事太子一辈子都不会知晓。
可如今,太子远在江城,却从自己的身世之中察觉到了端倪,一把掀开了嘉兴帝蒙了二十几年的遮羞布。
大启朝的三位皇子之中,文有三皇子在前,武有五皇子这位
战神在后,太子宁远平庸到了极致,为何嘉兴帝从不提废太子一事,为何裴相曾十分笃定地告诉他宁远必然会继承大统?
他们凭什么如此将宝押在宁远这么个庸才身上?
就凭这宣纸上的“小秘密”。
裴延目光紧紧地盯着太子,就好像他第一次认识面前这个青年一样,分明他和太子宁远有过那么多的曾经,但他从没有一刻如此清晰地意识到,太子已经不是从前的太子了,不是那个让他嫌弃到不肯用心辅佐的未来储君。
他长吁一口气,脸上难得没有了笑意,而是提起了一件往事:“殿下或许不记得了,十一年前,三皇子的生母良妃暴毙,名为病死,实则被今上囚禁,处以极刑,你我二人都被召去观刑。今上说,良妃欺君之罪,早在三皇子降生前就该死了,他留着这女人苟活这么多年已经是恩典了。殿下可知道,良妃到底犯了什么罪?”
宁修云笃定道:“与人私通。”
裴延一叹,说:“殿下英明。这世上许多人都信鬼神之说,即便是心智再坚定的人,谣言中的诅咒一一应验,恐惧自然也会滋生。即便天横贵胄,也是一样的。”
曾经带起流言的人以为计策并未成功,实则那已经成为了一根刺深深扎入皮肉之中,日渐疯魔,为了摆脱所谓的“天命”,做出什么匪夷所思的事来都不稀奇。
宁修云张扬一笑:“裴卿,那你说,这诏书孤能不能下?”
裴延一撩衣摆,跪得真心实意,浅笑吟吟:“大启境内,无敢不应。”
第61章
一刻钟之后,临时太子府书房中,裴延站在桌前,往一个空白明黄卷轴上书写召令,他按照太子给的宣纸上的草稿,自己润色一番,几乎没怎么犹豫便落笔了。
宁修云坐在椅子上翻看书卷,是让沈三刚找出来的《大启律》,被江行松找上之后,他深觉自己在这方面的知识有所欠缺,干脆把这东西当闲书看。
裴延一边写着一边感慨:“半月前在病中,微臣都不曾想过还有再为殿下做事的一天。”
他手下不停,视线却隐晦打量着宣纸上的字迹。
方才只顾着看宣纸上的内容,这会儿再看这一纸的狂草,觉得哪哪都奇怪。
他自幼便是太子伴读,和太子宁远的关系比寻常君臣之间亲近许多,哪怕是嘉兴帝和裴相之间都只是半路出家的情谊,裴延却是一直在太子身边。
他当然知道太子的字迹是什么样子的,和这手狂草大相径庭,太子也分明知道自己能看出端倪,却一句话都懒得和他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