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炮灰太子之后(127)
宁修云或许可以将人心揣摩出八九分,但情爱宛如一片迷障,陷在其中受其摆布,便会失去推敲时的理智。
宁修云手一松,那柄长刀掉落在地,他低声喃喃:“你懂什么……我与他之间区区十几天的光阴,哪有什么非卿不可……”
从见面的第一天开始,宁修云就将所有不堪的一面都展现在了简寻面前,他阴郁、随性、工于心计、谎话连篇、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哪怕是欺骗,只要能得到简寻都无不可。
甚至那两辈子仅有的一点懦弱和悲观,都用在了简寻身上。
简寻太年轻了,少年人心性不定,朝秦暮楚才是常有的事,一时情绪上头做出些出格的事来也很正常。
比如和他互诉衷肠,比如在庄子上带着聘礼说要与他长相厮守。
裴延表情十分嘲讽,他道:“殿下,您是在侮辱简公子,还是在侮辱自己。”
宁修云扶额,只觉得太阳穴一阵闷痛。
他觉得十分荒谬。原来他心底深处,一直不相信简寻对他的爱意,患得患失。
因为他始终认为,那是他算计来的,就像镜花水月一般虚假。
宁修云不得不在这个与简寻彻底失联的深夜,扒开自己血淋淋的伤口,认清这个现实。
真是……好像一个笑话。
宁修云漠然而立,用了几十秒的时间将身上外溢的情绪尽数收拢,目光逐渐平静下来宛若一方深潭,他注视着面前的裴延。
裴延好似一个狂热的信徒。
这个人根本不在乎简寻是什么身份,也根本不在乎宁修云和谁情投意合,他只知道宁修云是他选中的君主,他不能让宁修云走上歧路。
裴延不会让宁修云轻易放弃帝位,他不允许,并愿意为此付出生命的代价。
若今日宁修云一怒之下杀了他,能让宁修云认清现实,也算他死得其所。
宁修云一甩袖口,语带杀意:“你既然戍卫边疆的心如此热切,明日便去前线吧。”
“微臣遵旨。”裴延嘴角的笑意越来越大,他低低笑出了声,满身狼狈却是这场对峙中的胜者。
宁修云看向面前鲜血满身的裴延,叱骂了一句“疯子”。
可他偏偏是被这个疯子骂醒了。
宁修云转身看着石桌上的白玉棋盘,月光下闪烁着莹白的光。
宁修云在石桌边坐下,他下颔线绷紧,嘴唇抿成一条直线,伸手一颗一颗将棋盘上的云子捡回棋笥。
简寻会回来的。
他会在这里等他。
第75章
宁修云在石桌前坐了一天一夜,自己与自己对弈。
他看着情绪十分平稳,好像只对面前的棋盘感兴趣。
护卫营一众来回劝了好多次无果,沈三甚至主动请缨,要前往西南深山寻找简寻的踪迹。
“胡闹。”宁修云语气淡漠地说,他虽然被简寻失联的事情影响,但也不会彻底丧失理智。
简寻本人至少还有在西南天险中历练的经历,而护卫营这群常驻国都的大启北部人,进到西南连绵的大山中,活着回来的概率比简寻更小。
宁修云自然不会让自己的下属去白白送死。
“派一队人守在南疆城外等着接应他,有消息再向孤回报,下去吧。”宁修云轻声说,他语气笃定,整个人却都紧绷成一根线,已经在濒临断裂的边缘。
沈三顿时气闷,他觉得太子这完全不是相信简寻会回来的状态,只是撑着一口气在等待简寻的消息。
万一简寻回不来……沈三甚至不敢想这个结果。
沈三将石桌旁冷掉的饭菜带走,在院外遇上焦急徘徊的沈七,对方一见他手上那根本没动的饭菜,表情瞬间垮掉。
她上前扯住沈三的衣领拼命摇晃:“你快想想办法,殿下身体本来就不好,这样下去怎么撑得住啊!”
沈七特意压低了声音,不希望自己的负面情绪影响到院内的太子殿下。
太子一整天水米未进,却还记得给自己洗漱,单看状态完全不会让人觉得这人已经在崩溃的边缘。
就像是要时刻保持最好的状态,让某个人一回来就能看见他。
沈七快急疯了,但见沈三紧抿着唇不说话,便知道这位统领大人也没有什么好办法。
她怒火上头,转身便走,咬牙道:“我去把裴三杀了给殿下泄愤,要不是他……”
裴延在今日稍早些时间就已经出发去前线了,现在快马加鞭或许还能赶上。
沈七还没走出去多远,便听身后的沈三一声利喝:“别闹了!”
沈七的脚步陡然顿住了,站在原地攥着拳头不再言语。
因为两人心知肚明,这只不过是对裴延的迁怒罢了。
太子也十分清楚这一点,即便裴延没有在议事的时候,提出那个计策,简寻也会选择这场南侵战役中最艰难的任务。
尤其是护卫营的人就更能理解这种险中取胜的想法,因为他们也是这样走来的,风险越高越容易赔上性命的任务,一旦活着回来,得到的东西会远超选择安逸度日的同僚。
沈三在河畔那夜血洗之中第一个暴起,何尝不是和简寻做出了极为相似的选择。
沈三叹息一声,说:“太子殿下很清楚自己的身体状态,真撑不住之前,他会进食的,记得每天都要把饭食送去,也劝殿下回房歇息,夜里风冷,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住。”
沈七猛地转身看他,“你想到办法了?”
沈三并不确定,“我们劝不动殿下,但或许有别的人可以。”
翌日晨间,沈三就把那位说客请来了。
沈七猫在院外鬼鬼祟祟,看着沈三将宁喧引到院中,马上就要走到太子的身侧,她忍不住嘀咕:“小孩子的话,能管用吗?”
沈三也攥着佩刀刀柄,也十分紧张,他咽了口唾沫试图自我说服,“应该可以。”
宁喧蹦蹦跳跳地来到了石桌边上。
宁修云原本甚至没听到宁喧的脚步声,直到鼻尖嗅到一股药香,他才有些奇怪地侧头。
宁喧站在他身侧眼巴巴地看着棋盘,跃跃欲试,“叔叔!今日能教喧儿下棋吗?”
宁修云沉默片刻,声音嘶哑地说:“好。”
宁喧欢呼一声,在另一边的石凳上坐下了。
宁修云把放得乱七八糟的云子收回棋罐,和宁喧新开一局。
然而宁喧却一下子便从棋路中发现了宁修云的心不在焉。
宁喧捏着一颗黑子,问:“叔叔不开心吗?”
“没有……只是有点担心一个人。”宁修云回答道。
宁喧眼珠一转,立刻想到了他母亲说的南疆军南征一事,恍然大悟道:“我知道了,简叔叔和爹爹一起出征,叔叔你担心他。”
宁修云勉强勾唇:“是,喧儿真聪明。”
宁喧以往被他夸赞之后都会开心得手舞足蹈,这次却表情十分严肃,像小大人一样双手叉腰,抱怨道:“可喧儿觉得叔叔不聪明。”
宁修云眼睛有些干涩的痛,头昏脑涨,他单手支着颊侧,有些好笑地问:“喧儿怎么会这样觉得?”
宁喧绷着小脸,道:“我娘同我说,我爹是保家卫国的大将军,战场上十分危险,每次出兵迎战,都会有人回不来。但娘也说了,就算再担心,也必须要照顾好自己,爹爹出征不是为了让喧儿整日痛哭,而是希望喧儿能好好生活。”
宁修云一愣,稍稍直起身子,他注视着宁喧,想知道宁喧这番话是别人教的,还是看到他如此颓唐的一面有感而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