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炮灰太子之后(97)
他比“云公子”要可恶千百倍。
宁修云长吁一口气,道:“原来如此。简卿应该早些告诉孤的。”
他深觉失态,还是在简寻的长辈面前,心里却生不出一点怨气。
宁修云完全能猜出简寻这么做的原因,那个呆子恐怕觉得自己还没有立过功,不能贸然向太子开口。
但简寻也不想想,他作为太子已经迁就过简寻多少次了,可惜这人完全没有体会到。
如果他再耐心一些,或许等简寻伤愈之后就会主动告诉他这件事。
“很好,很好,简卿是个忠贞之人。”宁修云一扶额,开口道:“前日简寻才立了功,这件事我会斟酌。”
敬宣侯表示理解,就算是太子想和醉风楼对上或许也会有些难度,太子考虑一番也是应该的。
他做不了什么,就只能在心里祝福简寻得偿所愿了,他自然也是希望自己有生之年能见到简寻大婚。
到了那时,他也能安心赴死了。
宁修云平复心神,看了一眼敬宣侯手中的那本账簿,意味不明地说:“侯爷可以放心收着那本账簿,等时机到了,孤会派人通知你,事情也不会让你白做。”
这话就是让敬宣侯心安顺便画个大饼了,但最终会不会兑现,还未可知。
若以敬宣侯牵头举罪证杀尽江城世家,敬宣侯便是众矢之的,是太子竖起来的靶子。
太子必然是希望他一力承担,若有一日败露,也能有个替罪羊。
敬宣侯笑了笑,并不在乎这些,他行将就木,只要能将江城肃清,也算是报了当年宁鸿朝知遇之恩。
为先太子复仇他没能做到,至少在他死前还能发挥一下余热。
“多谢殿下。”敬宣侯说道。
宁修云点了点头,道:“侯爷好生养病,孤带了些进补的药材,还望侯爷笑纳。时间不早了,孤要回府了。”
敬宣侯也没推辞:“谢殿下。”
事情一了结太子便离开了敬宣侯府。
敬宣侯第一次将来客送至正门口,看着太子的车驾远离才觉得尘埃落定,心情一放松脑袋便开始发晕了。
他本就是被侍从强行唤醒,能撑着和太子交谈这么就已经是极限了。
敬宣侯被门房搀扶着往回走,回到正院一眼便看到了墙边垒起来的一堆礼盒。
敬宣侯:“?”
“这是谁送来的?”
门房答道:“侯爷,这是太子殿下的赠礼。”
赠礼……至于这么多?他这条命有这么金贵?
敬宣侯昏沉中咬牙道:“派人告诉寻儿,让他得空回府一趟。”
不知怎的,他总觉得有些不安。
希望是他的错觉吧。
*
宁修云回府之后立刻进了书房。
他扯了一张宣纸摊开,道:“沈七,研墨。”
“是。”沈七拿起墨条研墨,暗中揣摩,询问道:“殿下,需要召见简公子吗?”
方才在敬宣侯府中宁修云明显的异样连敬宣侯都感受到了,何况是跟在太子身边的沈七。
似乎听了简公子的事情之后,殿下有所动容。
然而宁修云却没应下,他拿起狼毫拎在手中,似乎在思索如何下笔。
“孤要给他一个惊喜。等孤写完,你再去叫他。”
“是。”沈七乐呵呵地应了。
宁修云沾了点墨开始书写,沈七站在边上,不可避免地看到了些许宣纸上的内容。
沈七拿着墨条的手猛地一抖,随着太子奋笔疾书,她脸色逐渐难看起来
。
她抖着手把墨条放在砚台边上,后退几步猛然跪地。
“殿下恕罪!还请殿下三思……此事万万不可!”沈七声音都恐惧地变了调,太子殿下必然知道她能瞥见那些字。
那些字……大逆不道,但凡不是太子亲自所写,换成任意一个人都够死上几百次了。
就算是太子,这也是兵行险着,一旦公之于众根本没有回头路可走。
宁修云轻哼一声,“你怕了?别怕,孤不会做自断后路的事。”
沈七声音颤抖:“属下不怕死,但殿下千金之躯,就算不管此事也未尝不可。”
宁修云恰在此时停笔,他看着桌面上写满字的两张宣纸,道:“召见简寻。顺便派人去驿馆把裴延请来。”
沈七知道太子不会改变心意,她长叹一口气,“属下知道了。”
和沈七的恐惧相比,宁修云此刻轻松多了。
这张宣纸上所写的,是他要送给简寻的礼物和赔罪。
他拎着宣纸到正堂等人,宣纸平放在桌面上,墨迹干透之前简寻便到了。
这人虽然带着一身伤,但脚下生风,看着已经没有大碍了,只是衣袖和手上都沾了点墨,好像之前也在写字。
宁修云一挑眉,心说他们可真是心有灵犀。
他单手撑着下巴,百无聊赖地看着简寻行礼。
简寻来这里是为了他,所作所为都是为了他。
宁修云舌根泛酸,瞥了一眼简寻的唇,忽而伸手放在了自己脸上的铁面具上。
简寻一抬头便看见这幅场景,心生疑惑:“殿下?”
这个动作他有些熟悉,之前在西山营帐里太子也是这样,好像要揭下面具一样。
——揭下面具。
简寻瞳孔一缩,眼睁睁看着太子将那个碍事的铁面缓缓摘了下来。
那动作仿佛在他眼中放慢了百倍,从太子那眼熟的下半张脸开始,一点一点,五官全部展现在他眼中。
这是一张和修云完全不相似的脸,眉眼秀气,有几分俊美却完全达不到让人一眼荡魂的地步。
“傻了?”太子殿下懒洋洋地问。
简寻也是在此时才发现他下意识屏息了,看到这样一张陌生的脸,他才发觉自己心中居然还藏着些许隐秘的期待,落空之后,一时间不知道自己是该庆幸还是该遗憾。
“属下……”他嘴唇嗫嚅,心说这真是他能看的吗?
宁修云勾唇,狡黠道:“看到了孤的脸,你就跑不了了。看看这个。”
他将桌面上的一张宣纸递给简寻。
简寻动作僵硬地接过,下意识便打开了手里的宣纸。
“上乃下诏,深陈过往之悔……江家阳奉阴违,篡改秋闱名单,徇私舞弊,有简家儿郎上表陈情,朕感念江家过往之功并未追究,实乃朕之过也……”*
简寻只看了短短几行,手立刻颤抖起来。
——这竟然是一封太子代笔的“罪己诏”。
诏书的前半段,说的便是简寻父亲举报江家徇私舞弊却被粉饰太平一事。
简寻脑海中一瞬间窜出许多疑问,太子如何知道简家旧事,太子为何代父罪己,太子又缘何将这草拟的稿子交给他看?
太子为何……以此诚意待他?
简寻脑子里嗡嗡作响,他许久都不回忆往事,不愿回忆,也不能回忆。父亲曾在弥留之际告诉他,要好好活着,不要陷在他的死亡中,他自作自受,不想自己的孩子也跟着陷入泥沼。这个郁结于心最终身死的男人,终于在死前觉得懊悔。
悔他不该活得清正、那般宁折不弯,悔他不该一辈子在忠君的路上撞了南墙也不回头,悔他不肯认清现实沉溺于失败中,悔他辜负妻子所托,终究将儿子孤零零地留在了人世间。
可他到底有什么错?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父亲无错,是嘉兴帝错了。即便天下人都觉得是父亲僭越,简寻也一直认为,是皇帝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