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炮灰太子之后(58)
然而太子殿下不肯开金口,沈三也毫无办法,那就只能——等吧。
让沈三没想到的是,太子殿下一语成谶,傅如深当日在接风宴上所作所为,的确不仅仅是他自己设计的。
入夜,敬宣侯府。
傅如深提着一包花生米,在门房的接引下走进正院。
院子里的石桌前,敬宣侯独自一人坐在那里,脸上的困倦之色难以遮掩,半眯着眼睛,看着随时都能昏睡过去。
深秋的夜里如此寒凉,他裹着一件白色狐裘,须发皆白,看着似乎随时要羽化登仙了。
傅如深脚步停下,隔着一段距离观察着他,若是这人睡过去,他今日还是打道回府得好。
然而敬宣侯已经听见了他的脚步声,尽力睁大了眼睛,看向傅如深:“来了怎么还想走?若非你叫人通传,现在我已经在梦里了。”
傅如深这才走上前来,见敬宣侯面前的石桌上还放着一壶清酒,三个酒杯,皆是白瓷打造,和敬宣侯此时整个人的气质一样泛着冷意和暮气。
他在敬宣侯对面的石凳上坐下,长叹一声:“本不想打扰你,但计划赶不上变化,现在的情况,已经不是我一个人能定夺的了。”
“我听说了。寻儿的事恐怕江城如今人尽皆知。”敬宣侯说话有些气弱,对简寻目前的处境也并不觉得开心。
傅如深点了点头,说:“按照之前说好的计划,我已试探过太子,的确是个可以托付之人,至少比之那位,要有三分锐气。”
敬宣侯不以为然:“谁年少时还没有几分少年意气,
仅凭这一点无法说服我。”
傅如深却不这样觉得,他目光幽深,回想起太子几次的作为,竟让他有些捉摸不透。
他便从头讲起,将接风宴以及今日郡守府时,太子的言谈举止娓娓道来。
敬宣侯原本皱着眉,等傅如深一字一句地说完,他眉头略微舒展,开口道:“他倒是很有勇气,做事也算周全,若能一直如此,将事情一并向太子禀明也未尝不可。”
接风宴投毒,乃是傅如深和敬宣侯合谋,试探太子的计策。
江城之下,世家大族作威作福多年,压着的冤屈太多,仅凭傅如深和敬宣侯两人无力回天,只能借助太子之手。
接风宴上,众目睽睽,若是太子对投毒一事暂且按下,对江家小惩大诫,甚至不予追查,说明这人和其父嘉兴帝是同道中人,未必愿意对江城世家动手。
此为第一关。
若是太子当中追查实情,便会扯出木匠状告江成和一事,太子若在此事上避而不谈,也是其懦弱的表现。
此为第二关。
太子若盛怒之下意图惩处江成和,如何发落也是一个难题。
此为第三关。
敬宣侯精心设计的三道关卡,他要看看,当朝太子宁远,是否有剑斩江城的气魄。
这一计十分凶险,稍有不成很可能就会让傅如深陷入死局,但在了解过后,傅如深还是同意了实行计划。
傅如深长叹一声,说:“这么多年了,总算看到了一点希望。就算傅某人日后因此身死,也算值了。”
敬宣侯沉默片刻,道:“你我二人在简兄墓前发过誓,终有一人要让他沉冤昭雪。”
江家当年冒犯嘉兴帝,也得到了这位帝王的原谅,甚至后来简寻的父亲告了御状,江家的罪责也被嘉兴帝压下,致使一位少年英才郁郁而终。
宁修云不知道的是,原书的剧情只是冰山一角。
简寻父亲当年之事没有那么简单。
简家乃是将门之后,先祖是大启开国皇帝亲封的大将军,彻头彻尾的保皇党,多地征战,为大启开疆拓土,简家儿女世代在疆场拼杀,子嗣凋零,很快就再也没出过将才。
简家会和敬宣侯府这种将门成为世交,也是因为如此。
爵位三代承袭,简家到简寻太祖父时便已经成了一介白衣。
简家世代忠君,是大启皇室的忠实拥趸,即便已是平头百姓,也对君主有着狂热的追求,每一个简家后嗣此生唯一的追求便是功成名就,报君黄金台上意。
简寻的父亲带着这样的希冀前去面见嘉兴帝,却只被斥责心怀不轨,庭前杖责三十,没要了这位柔弱书生的命,却彻底击垮了他的灵魂。
多年的信念一朝崩塌,就像山呼海啸一般将他压垮。
久病床前,郁郁而终。
敬宣侯想到往事,心头涌上一股酸涩,他拿起酒瓶,将三个白瓷杯分别斟满。
傅如深拆开那包花生米,无需碗碟,直接将油纸平铺在桌上,他放的动作极稳,一粒也没有撒出来,好像对这个动作十分熟练。
“去面圣之前,简兄还想着当夜能与我们小聚,左不过是想吹嘘一下自己的功绩。”傅如深摸了摸胡须,打趣道。
敬宣侯闻言也轻笑了几声,长叹道:“往事不堪回首……只是苦了寻儿,独自一人面对这痛苦的抉择。”
简寻那时已经记事,知道父亲为何身死,他自那之后也成了简家族谱中唯一一个异类。
忠诚与反叛两种念头撕扯着简寻的精神,让他一度难以从苦痛中脱离,所以敬宣侯送他去城外习武,希望简寻能专注于其他事情。
当初设计让简寻去到太子御前,敬宣侯还心中惴惴,怕这孩子没个分寸,冲撞了太子,但看如今的情形,简寻应当还没有原形毕露?
而一提到简寻,敬宣侯就想到了简寻如今的处境,他忍不住皱起了眉,那苍白的脸上带着些许的不解。
“短短半个月,可真是世事无常,都说太子宁远如何昏聩无能,却不想一个人的变化竟会如此之快。但他在众目睽睽之下优待寻儿,便是让寻儿成为众矢之的,好一个太子……他到底想做什么……”
但旁人早就知道太子伴读、当朝宰相之子裴延已经在太子面前失势,后一个眼看着上位的护卫营统领却又忽然遭到贬斥,导致现今太子近前的红人,似乎只剩下了简寻一个。
但凡是个有些手段的上位者,都不会将自己推到无人可用的地步,太子如今这番行径,实在让人琢磨不透。
而最关键的一点,为什么是简寻?
仅仅是因为护卫营统领帮忙美言的那几句?这难道就足以让太子对简寻如此优待?
太子心腹的位置,说得好听是得道飞升,说得不好听便是众矢之的,是众人眼前的一面靶子。
傅如深对此倒是很乐观:“依我看,寻儿有那个本事,就算被针对也必然能化险为夷,倒是你我,老了,不中用了,连一个小小道观都除不掉。”
敬宣侯一拍桌子,厉声道:“那臭小子年岁见长,翅膀也硬了,做事也不与我商量,留下那么大一个烂摊子!”
“稍安勿躁。若不是寻儿动了手,你我根本拿玄青观毫无办法。”傅如深老神在在地安抚道。
他们二人手中没有多少可用之人,在武力上更是欠缺,虽然能将探子安插道驻军营中,在事后驻军营调查玄青观血案时进去搜索罪证。
但从结果来看,可以说是失败得很彻底。
敬宣侯语气冷冰冰地说:“是要多亏了他,道观里的账册至今没有找到,你要如何取信于太子。”
傅如深闻言尴尬地捋了捋自己的山羊胡,视线乱飘:“这,这,车到山前必有路,你别急啊。”
敬宣侯发了一通火气,身上的困意也消了个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