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炮灰太子之后(107)
宁修云坐回石桌边,却没有再看棋盘,转而说:“天色不早了,都回去歇吧。”
简寻一直听话,行过礼便走了,只不过表情还有些恍惚,不知道是不是在震惊今日听到的皇室秘辛。
裴延却坐着没起身,恋恋不舍地看向棋盘,“殿下,真的不下完这局吗?”
“不下了。”宁修云很无情。
裴延哀叹一声,知道自己从来不是会让如今的太子主动迁就的那一个,他起身告退。
两人擦肩而过时,宁修云轻声问:“今上种种作为,估计少不了裴相出谋划策吧?”
梁番的故事里总是缺少逻辑,比如嘉兴帝如何盛怒之下留下良妃母子,如何南巡只江城受玄青观观主点拨,如何让国师遮掩太子血脉。这其中必然有另一个人在暗处推波助澜。
裴延的脚步停住,他转身,向宁修云又行一礼,语气难得有些郑重:“他如何做,为何做,我不知道,但殿下,逢君只会做对殿下有利的事。”
“但愿如此。”宁修云轻声说,不知道有没有相信。
两人在院中分别。
沈七是在几人走后才到院中的,“殿下,有什么吩咐?”
宁修云沉吟一声,“孤记得,敬宣侯夜里清醒的时候更多?”
沈七:“的确如此。”
“你去安排,孤要上门拜访。”宁修云起身,准备回屋换一件衣服。
沈七便立刻着人背马,在月色中悄悄赶到了敬宣侯府。
宁修云这次来的很巧,敬宣侯难得清醒,独自一人在院中看一份誊写下来的奏折,是裴延写的那份,关于惩办江城世家的。
“侯爷好兴致。”宁修云走近,一眼便看到宣纸上有力的字迹,看着实在不像一个一身病体的人写的。
敬宣侯有些惊讶地起身相迎,“殿下怎么在这个时候来了,微臣有失远迎,还望殿下恕罪。”
宁修云摆了摆手,“是孤来得突然,孤有些事想听听侯爷的看法。”
敬宣侯抿唇道:“微臣也有一事,想问殿下。”
宁修云一挑眉,充分发挥了自己尊重长辈的好品德:“那侯爷先问。”
敬宣侯一愣,没想到太子会和他谦让,组织了一下语言,他问:“殿下究竟是如何看待简寻的?太子殿下您天横贵胄,寻儿一无功名二无爵位,除了那一身武艺就只是个在平凡不过的普通百姓,殿下究竟为何如此看重简寻?简寻或许可以成为您手中的一把刀,但若是其他……”
敬宣侯就差明说不希望太子和简寻谈感情了。
他从简寻的反应便知道,太子必然是在简寻面前做过试探的,而且很明显,简寻甚至对自己心中所爱产生了动摇。
等敬宣侯一朝故去,简寻连个侯府的出身都没了,怎么能玩得过手段如此高明、身份如此贵重的当朝太子。
敬宣侯愁得头发都掉了一堆,想不出什么好办法,便只能和太子开诚布公地谈谈。
然而宁修云闻言却轻笑一声,安抚道:“侯爷大可放心,但凡是简寻不愿意做的事,孤都不会勉强。”
敬宣侯磨了磨后槽牙,不敢放心,因为他知道太子有的是手段让简寻为他倾倒,让简寻心甘情愿。
就和那个醉风楼出身的清倌一样,简寻这种没有过情感经历的人,根本扛不住撩拨,但凡有一点心动,都会被抓住可乘之机,那一点点心动就会像被撕扯开的口子,越扯越大,直到简寻无法反抗。
“……多谢殿下。”敬宣侯不太情愿地道了谢。
宁修云见他的话说完,便复又开口道:“那么侯爷觉得,简寻未来会如何?或者说,侯爷希望简寻未来走到哪一步呢?”
敬宣侯沉思片刻,斟酌道:“微臣以为,简寻可为一方守将。”
敬宣侯虽然不清楚太子为何有此一问,但他十分了解简寻,清楚简寻的目标在哪里,也知道简寻的极限如何。
宁修云笑着抚掌道:“但孤以为,简寻天资出众,又有孤在身侧,可为将,可为相,自然也可……为君。”
这世间大多数人穷尽一生都在追求金钱、地位、权势、名誉,但只要到达最顶点,所有的一切便都能握在手中。
宁修云要送简寻一份最好的礼物,为这场跨越生死的相遇,留下一个完美结局。
一身白衣的青年站在月光下,光风霁月,仿佛随时会羽化登仙,让人恍惚中便会相信他所说的话,他向敬宣侯摊开手掌,好像无声的邀请。
“罪己诏公之于众,侯爷大概也能猜到今上会如何震怒,孤想跳出困局,做一个新的选择。”
“若简寻有此境遇,侯爷可会阻拦?”
敬宣侯瞳孔骤缩。
疯了。真是疯了。这位殿下,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吗?
第66章
敬宣侯府的一夜密谈除了两位当事人之外无人知晓,就连随行伺候的沈七也只是知道两人不欢而散,敬宣侯对太子殿下冷脸,偏偏太子殿下说不追究,沈七一腔护主的热情无处发泄。
宁修云知道自己的言行在敬宣侯看来和疯子无异,但他没想到这种天上掉馅饼的好事敬宣侯这位简寻的监护人也会拒绝。
离开之前敬宣侯还在叮嘱他,简寻未必能担当大任,希望太子不要一意孤行。
宁修云之后再没登过敬宣侯府的门,接连几日他都在等着手下的人把江城的后续事宜料理完。
西山抓到的山匪尽数斩首,战死的士兵下葬、亲眷发放救济金,江城世家权贵抄家、落狱、流放,罪孽深重者枭首示众,惩处最重的便是江家,嫡系成年男子一律斩首,狱中的江成和也没能逃过,江城菜市口的血腥味多日不散。
最重要的还有玄青观血债累累真相大白于天下,十几张罪状贴在江城各处,必然要让凶手生前死后都遭人唾骂,否则难消死者亲眷的心头之恨,含冤而死的尸骨被亲人收敛下葬,无亲无故的则由傅如深找了一处风水宝地集体下葬。
护卫营收敛尸身的手法很高超,到下葬前几乎没有太多损毁,极大程度保留了体面,江城百姓自发为冤死者在佛寺立了牌位,以告慰在天之灵。
直到宁修云巡视完江城驻军营,沈三才终于给他带了个好消息回来。
按照路程推算,罪己诏应当已送往国都,护送罪己诏的御林军因为要费心思把诏书送到郡守府,路上会耽搁不少时间,估计会和梁番前后脚到达国都。
只有一件事不太顺利,太子虽然先斩后奏,将罪己诏送至了沿途各城的郡守府上,然而不是所有郡守都会做这种偏帮太子、和嘉兴帝作对的事情,大部分人甚至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罪己诏因而只在几个偏向太子的城池中传播,远远还不到传遍大启的地步。
国都,皇城勤政殿。
一身龙袍、头戴冠冕的嘉兴帝猛然将手里的奏书狠狠掷了出去。
嘉兴帝年近六十,两鬓斑白,再华丽的龙袍也遮掩不住他苍老的容颜,他站在书案前,脸色非常难看,呼吸急促,怒火中烧,仅仅是把那大逆不道的奏书扔出去根本无法发泄他的怒气,让他整个人都显得更加老态龙钟。
嘉兴帝伸手指着堂下,余怒未消,他吼道:“好一个代父罪己……裴卿,你看看你儿子做的好事!”
奏书摔到了地上,堂下唯一一个站着的人须发皆白,看着比嘉兴帝还苍老一些,他面色平静,完全不觉得受了屈辱,躬身将面前地上的奏书捡起来查看。
裴相刚被嘉兴帝传唤过来,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听门口守着的大太监李和说,太子送了两封奏书回来,嘉兴帝看了之后勃然大怒,奉劝裴相进去的时候多加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