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婚(99)
回去的机票他们是一早就订好的,贺凌还在日历上给那天的日期画了一个圈,代表这天他们要一起回去陪姥姥过年。
在贺凌的生命里,先不提已经过世的母亲,除了江越和曾经的贺明楼,另一个同样占据了很大分量的人就是姥姥周琴。
矫情一点说这三个人能组成现在的贺凌,同样也有能力可以瓦解。
他们三人之于贺凌的关系不是缺一不可,只是缺了必定要伤筋动骨,就像曾经贺凌骤然缺了贺明楼一样,可他有江越在他就能挺过来,更不用说他还有爱他胜过一切的姥姥。
因为有江越,有姥姥,贺凌对现状从未有过任何不满,也不自怜,他知道自己已经足够幸运,身边有爱他的家人在,也有一个坚定撑起他的人。
他即使因为过去发生的事失去乐观看待事物的能力,可对生活的基本希冀还是有的,能力范围内的事情他无所求,而能力范围之外他只求江越和姥姥可以永远在他身边,不要离开他。
从机场出来天色已经快暗了,天边挂着无比绚烂的晚霞。
按原计划他们应该是白天就能到家的,但航班延误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到了机场外他们打车回去,路上贺凌就有些心不在焉,担心周琴会不会又像之前一样在胡同口等他。
所幸这次回来胡同口的路灯下没有周琴的身影,这让贺凌松一口气的同时心里也莫名有些不安。
江越拉着行李箱还有买给周琴的营养品跟着贺凌走,胡同内的路都比较窄,这会儿天黑了路上也暗,不太能看清楚脚下的路,江越不放心地让贺凌走慢些,小心一点。
但贺凌有些心急,直到看见熟悉的屋子里亮着灯才突然松了一口气,放慢脚步。
“姥姥,我们回来了。”
他的脚步在走进屋子看清周琴的时候猛地一停,整个人如遭雷击,脑子一片空白地望着坐在凳子上骨瘦如柴的周琴。
不过一段日子不见,他姥姥瘦得好像只剩一把骨头了,皱巴巴的皮肤包着骨头,屋子里飘着淡淡的草药味,而这股药味的来源是她的左脚,不知道是什么伤她的左脚包着纱布,也因此她手边多了一根陌生的拐杖。
看见贺凌,周琴浑浊的眼珠瞬间被点亮了,像一台生锈至即将报废的机器忽然得到零星的能源,她抖着手拿起拐杖吃力地起身。
“小凌!”
贺凌回过神心口冰凉,他快步上前扶着周琴坐回椅子上,膝盖跪到地上去看她的左脚。
后一步进来的江越也被周琴此刻的状态吓了一跳,连忙把行李搬进门,再蹲到贺凌身边和他一起查看周琴的脚伤。
“姥姥,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你电话里没有告诉我们?”江越眉头紧锁地说出了贺凌想说的话。
但周琴只是伸手用力搂住贺凌,把被她吓坏的外孙紧紧搂进怀里,心疼地说:“小凌不怕,姥姥没事,这是小伤,很快就好了。”
贺凌扶着周琴的手臂,手心贴了把骨头的触感惊得他呼吸都险些停了,他不敢用力碰周琴,只能无助地叫了声。
“江越……”
话音是颤的。
江越心尖骤疼,迅速起身拿出手机叫网约车,“我们现在去医院看看,车子马上来。”
叫完车他把手机收回口袋里,小心翼翼地扶着周琴的手肘,温声说:“姥姥,我来吧。”
周琴的手缓缓挪开,露出怀里脸色苍白,双眼通红的人。
江越迅速捞起还跪在地上的贺凌,把人抱进房间,反手将门关了一半,暂时将周琴从贺凌的视野里完全隔开。
虚掩的房门里隐约飘出江越温柔的声音。
“不怕,我在这里。”
第78章
贺凌性格虽冷淡,但脾气不好。
像他这样的人有一种情绪是极其罕见的,就是恐惧。
他不怕事更不怕人,但也不是真的就什么也不怕。江越认识他那么多年,记忆里从未有一次看见贺凌这般模样,他自己都有些吓住了,但还是沉稳镇定地安抚贺凌。
“车子马上就来了,我们一起去医院,带姥姥看医生。”
他的怀抱温柔不减,臂弯有力地紧搂着坐在凳子上的人,带着暖意的手心轻轻贴上贺凌冰凉的额头。
那只手摸了一会儿就慢慢陷进贺凌柔软的头发里,两人额头相贴。
贺凌的脸色还是很差,但这会儿冷静下来总要比刚才好一些。他微低着头,浓长的眼睫毛安静,心脏被虚弱的周琴冲击得砰砰乱跳,惊跳的节奏让他感觉很陌生。
直到江越的手机响了,两人才从房间里出来。
周琴眼神担忧地看着贺凌的脸,没来得及说话贺凌已经蹲到她面前,“姥姥,我背你。”
一旁的江越闻声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说什么。
贺凌背起轻得好像全身没几两肉的姥姥,眼眶渐渐发热,走在屋外的巷子,微哑着声问:“怎么伤到的?”
周琴趴在他的背上,笑了笑说:“是我不小心,晚上起夜没站稳,把脚扭了一下,我去看过大夫了,没什么事。”
贺凌不用问都知道她说的大夫是小诊所里的,肯定没去大医院也没拍过片。
江越手机叫的车就停在胡同口,两盏车前灯把窄深的巷子照得像白天似的。
到了医院还是贺凌背起姥姥进去,挂号、验血、拍片,全程贺凌都没让他姥姥下来走过一步路,最后还是江越去问了护士,说明情况才借来一辆轮椅。
走廊上,江越正扶着贺凌的手臂帮他按摩,“肚子饿不饿?”
“几点了?”
“再晚点就该叫宵夜了。”
“医院能点外卖吗?”贺凌问。
“我出去买,你在这陪姥姥。”
江越手扶上贺凌的脖颈,把人按向自己,躲着周琴的视线亲了一下他的嘴唇才走。
贺凌目送他走进电梯,看不见了才转身走到姥姥身边,慢慢坐下。
坐了一会儿,他忽然拉起姥姥干瘦犹如枯木的手腕,“姥姥,跟我去首都住,过完年你就和我们一起走,我和江越照顾你。”
他说的话没有询问的意思,只是在通知周琴。
周琴听完脸上的皱纹都笑得更深了,“姥姥在这住得挺好的,那么多年,早都习惯了,首都时间太快,我住不惯。”
贺凌想了想,点头说:“我回去办休学,留下来陪你,等你身体好些了我再回去。”
听到这话周琴脸上的笑一下消失了,她反手抓住贺凌手腕,少见的对贺凌很严肃,“小凌,这话你可不能说,什么事都没你上学重要。”
“休一年没什么要紧,又不是不读了,等你好些了我就回去接着读。”
“不行不行。”周琴的思想就是读书才会有出息,她的外孙那么聪明一个娃娃,从小学习就特别刻苦,放假了也没见他玩过,绝对不能因为她不读了。
“小凌,你是有出息的孩子,姥姥最疼你,你听话。”
贺凌不为所动,已经在想休学的事了,“你也听话,该住院就住院,什么时候好什么时候回家。”
周琴劝不动贺凌,看见江越回来了连忙告状,让他管管贺凌。
江越听完也是一怔,然后不吭声地拿出一碗蔬菜粥给周琴,袋子里还有两碗是鲜肉馄饨。
东西虽然买来了却没有时间吃,因为周琴的血常规报告和脚伤片子都出来了,和多项异常的血常规报告相比,周琴的脚伤就显得有些微不足道了。
周琴还满心以为自己把脚重新包扎一下就能回家,根本没想过她今天回不了家了。
贺凌和江越迅速办好住院手续,周琴被推进医院病房,躺到病床上了才怔愣地问:“还真要住院?”
“嗯。”贺凌帮她整理被子,“被子暖不暖?我回去再带一床过来。”
“暖和,我不冷。”
贺凌不信,垂眼摸了一下她的手确实是热的才放心,再把那枯枝一样的手腕放进被子里,坐在病床边一脸今晚我就坐在这里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