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局为李世民剧透玄武门(86)
丁义当然察觉出了不对。但他委实不是当大官的材料,结结巴巴嘟囔半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天子失去了耐心,冷声提问:
“丹砂炼金的把戏,要用硫磺、木炭是不是?”
丁义惶恐难言,说话愈发不得体:“陛,陛下圣明。这确实是李少君教给臣的方术……”
话一出口他忽觉不对,要是一开口就泄了老底,岂非再也没有利用价值?于是慌忙找补:
“李少君还教给了臣其他的方术,都能致神仙,通幽冥,妙用无穷。”
不提也罢,提神仙更是撩起了火气。皇帝几乎要咬牙了:
“方术?——什么方术?是磁石棋子自相触击,还是腹语召唤幽魂现身?抑或以符水劾制瘟神,合药愈疾?”
他一面举例,一面忍耐汹涌的火气:天幕抽选的那段视频果然是量大管饱,服务周到;不但详细列举了汉朝列位方士施展方术的原理,还在言谈之中阴阳怪气,嘲讽老刘家为江湖骗术所做的伟大贡献。这种被愚弄的羞耻与一无所获的失望混合,让他恨不能将牵涉者尽数下狱。
但真要尽数下狱,那便真是遗羞史册,以方士的那张利嘴,搞不好能造出个和焚书坑儒相媲美的典故……
皇帝正在与怒气搏斗。跪在下首的丁义却越听越觉不对,李少君曾向他解释过不少方术,但或许是脑子愚钝不谙义理,所能掌握的不过十中一二而已;听见皇帝这样的如数家珍,真正是惶惑而又惊异,甚至带了敬佩。他小心叩首,语气中大为钦敬:
“陛下——陛下这么擅长方术,不知是师从哪一位高士呢?陛下也想习练李少君的方术么?”
皇帝:…………
一瞬之间,岂止皇帝面无表情,就连春陀都是嘴角抽搐。在惶恐无语之中,中常侍终于明白他去丞相府带人时,书吏们欲言又止的劝告了……原以为所谓“史宽舒不宜面圣”只是嫉妒的谣传,现下看来,还真是金玉良言呐。
此人未免也蠢得太浑然天成了……
皇帝深深呼了一口气。他平日是实在不耐烦与这种蠢货打交道的。但今日被愚弄的耻辱正在心中灼烧,骤然见到这么一个巧夺天工的蠢人,居然还真能稍微平息崩溃的心态——看到别人这么蠢,自己就好受多了。
他也懒得再废话,径直下令:
“朕会擢升你为少府丞,明日便去上任,再额外赐你一把剑,为朕寻觅关中的方士。少府一切人手,任你指派。”
丁义大为惊愕,随即便是狂喜:少府丞可是一千石的高官,更遑论这珍贵的赐剑了!——方术秘法取富贵果然易如反掌,自己结交李少君这步棋实在是走得妙绝,将来还该多多尝试——
“你将这些方士聚拢来,都在长安郊外为朕冶铁。”皇帝冷冷下令:“一年炼不出来好铁,你便用剑砍下方士的头颅,送到御前来;两年炼不出好铁,你便以此剑自尽吧,朕不会牵连乐成侯家。”
皇帝懒得理会丁义那呆若木鸡的脸,挥袖便想让人将丁义拖下去。但临了时却又想起一事,冷声吩咐:
“琅琊还有一个叫栾大的方士,一定要为朕找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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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将怒火部分发泄在了丁义的头上,但皇帝被愚弄后的耻辱到底还是淤积于心,终于转化为了难以遏制的郁气。仅仅三日之后,皇帝便大翻旧案,以昔日新垣平欺骗孝文皇帝、意图谋反为借口,处置了一大批家中畜养有胡巫、术士的勋贵,罚金免职各有差等;便是皇帝的母家,武安侯田静及盖侯王信,亦罹重谴,若非皇太后尚在,恐怕连爵位都要被一并削除。
如此深峻严苛,实在不能不令公卿胆寒谨声。但皇帝深谙老刘家以祖宗顶锅的惯例,每每下诏都以高皇帝与文皇帝为说辞,令人不能开口反驳半句。
这等战战兢兢的日子过了一月有余,直到奉旨出雁门转达密信的公孙贺急驰入京,送来卫青军中的消息,皇帝的心情才大觉好转,朝野为之一宽。
公孙贺在雁门外逗留二十日,除分赐诸军金帛礼物之外,还特意与卫青议论军事,商定了作战的大致方略;而今入朝陛见,正是要为陛下讲解战局。
因为牵涉对匈作战的机密,皇帝只召见了公孙弘、李息等于宣室殿密议;而出于天幕剧透后的热情,天子还特旨令霍去病一并旁听,虽说名义上是为诸位公卿长者侍奉茶水,但用意自是不言而喻。
在获得了匪夷所思的珍宝舆图之后,卫青作战的谋划自然大为更改;原本他打算以骑兵对骑兵,乘着秋高气寒草木枯萎,以汉军肥壮的苑马压制匈奴瘦弱的野马,出奇兵袭扰,攻单于之不备;但现在匈奴水源已经了如指掌,车骑将军因势利导,决定在几处丰茂的水草处埋伏暗兵,而行动较慢的大军尾随于后,一旦匈奴大部入水源地补充,立刻里应外合,两面夹击,必建奇功。
考虑到皇帝与御史大夫公孙弘的军事水平,公孙贺讲解得浅显易懂、明白晓畅,还取出舆图为皇帝一一指示,阐述进兵合围的方向,而后垂手做出总结:
“卫将军与臣等计议已定,大致的思路是以骑兵突袭,再以兵车步卒掩后阻截,逼迫匈奴与我军决战。”
皇帝听得连连点头,开口询问:
“这么说来,仲卿是要以堂堂之兵,正面邀击匈奴了?”
不称姓名而称字,足可见皇帝欣悦满意,对卫青大为青睐。而这份青睐也其来有自——大汉的国力远迈匈奴,最合适的战法,便是以堂皇之兵与匈奴正面决战,耗干草原的战争潜力。无奈匈奴来去如风,逼迫得朝廷不能不养苑马、制弓矢、屡涉险境,耗费资源不可胜计。如若卫青真能在舆图中摸索出限制匈奴的战法,那么便真是汉匈攻守之势异形的关键,莫可比拟的奇功!
公孙贺俯首称是,皇帝敲着几案微笑,颔首赞许卫青的方略,却不觉瞥了一眼站立在几位公卿之后的霍去病,神色意味深长:
——小子,出战要尽量用堂堂之兵,正面迎击,听见没有?
但霍去病显然误会了姨父的意思。他向前一步,眼巴巴望着舆图,神色热切之至,但顾忌诸位长者在前,只能欲言又止。
御史大夫公孙弘最善于在细处奉承圣意,眼见皇帝宠爱的外甥想要说话,于是笑着递上台阶:
“霍郎君也有高见么?”
霍去病赶紧行礼逊谢,板板正正的开口:“臣愚昧浅薄,只是想出了一点狂妄的见解而已。”
十二岁的黄口小儿居然在御前大发议论,真正是骇为异闻。但皇帝不动声色,只是淡淡开口:“纵使浅薄,也可以让诸公斧正嘛,你且奏来。”
霍去病俯首称是,却向公孙贺拱手行礼:“公孙将军,小子听闻车骑将军设伏的水源是匈奴机密的要害之地,决计不容丝毫的闪失。想来,即使单于也担不起要害沦陷的损失。”
公孙贺点头称是,霍去病登时眼前一亮:
“既然如此,何不一箭双雕?”他兴冲冲道:“腹心受创,单于必定星夜驰援。远道而来人马疲怠,大可以选精锐骑兵于途中邀击、快速迂回阻截,兵贵神速,只要奇兵天降,必能克建奇功!”
骤听此言,公孙贺不由微微一愣。皇帝的外甥熟稔兵法倒不算稀奇,但这一番话切中肯綮、判断精准,倒真有几分车骑将军的风采了。
他下意识望向皇帝,却见皇帝伸手扶额,眼角抽搐,竟隐约有些咬牙切齿的无奈:
——这竖子还是忘不了那连续闪击的战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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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皇帝纵使如何郁闷,也绝不会在几位重臣面前显露。他稍稍掩饰表情,以“大人议事小孩子就该静听”的日常借口将霍去病暂且搪塞了下去,而后又令公孙贺讲解战术。
公孙贺寥寥数语说完了大致的构想,随后匍匐于地,转达卫青的奏请:
“陛下,车骑将军托臣进言:匈奴人至为狡诈,一旦此次埋伏成功,单于必定生疑;只要他们生出戒备,便难有出其不意的大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