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人花志(21)
“这里是什么动静……?”谢楠从竹林外走进来,拨开一缕环在竹笋上的食人花藤。两人对峙的情形映入眼帘。
谢楠吓了一跳:“嚯,你们这是……在打架么?”
谢升望了他十哥一眼,像是在寻求解救。
“他趁我虚弱之时缠住了我的身体。不过,我没打他。”鸢首花神气冲冲道,“我就拿手臂扎了一下他的脑壳。”
谢楠不知道谢升究竟发了什么疯。不过看这样一副情形,事实和花神描述的应当大致相同。他呵斥道:“阿升,你快把人家花神放下来。”
谢升这才想起自己的幻影虎爪还全部绑在少年身上。他连忙把鸢室仁放至地面,爪子全部松了开来。
然而鸢室仁却没有撤去包围在谢升身边的藤条。他整了整身上的衣服,谢楠眼尖地发现,他的衣领上破了一个大洞。
谢楠道:“花神的衣服破了。”
鸢室仁瞪着谢升,对谢楠告状:“谢升不但缠住我的身体,还要撕我衣服。”
这下谢楠总算明白自家弟弟闯下了什么祸事。他摇了摇头,转身便走,一边走一边叹息:“阿升啊,渎神可是天打雷劈的罪过。你好自为之。”
“十哥,你听我说——”
可惜谢升还没来得及解释,谢楠便没影踪了。
鸢室仁朝谢升走近几步,谢升赶紧道:“阿仁,此番是我的过错,要不今日我们先将此事搁置,等过几天,处理完陆家村的事宜,我和你回鸢首山接受责罚,到时不论你怎么打我骂我,我都不会还手。”
听到这儿,鸢室仁忽然停住了脚步,支楞在谢升面前的枝条眨眼间瘫软了大半。
少年咄咄逼人的眼尾耷了下去,目光恢复了往常的澄净真挚,方才质问时的怒火,似乎已经抛到了九霄云外去。
那双黑色瞳仁里散着清涟的月光。微微一眨,就像有波痕荡漾。
鸢室仁试探地问:“谢升,你的意思是……到时要同我回鸢首神界吗?”
谢升伸出了手,握住鸢室仁的手臂,将他拉到面前。
他嘴皮子有些笨拙:“如果你不愿意,那也来撕我的衣服吧,撕多少我都不在意。”
……
偷偷猫在竹林外的谢楠听到这里,险些被唾液呛一嗓子。
“谢楠,你怎么在这儿?”
谢楠赶紧道:“嘘……”
竹熊状的咏川手握两根竹子,嘴里还嚼着半根,满口咔哧咔哧的声响。对谢楠的提醒全然忽略:“我在那边的石屋里发现了供奉用的案台,要去看看吗?”
谢楠直起身体,眉头微蹙:“这里没有人烟,怎会有供奉用的案台?”
咏川咔嚓一声咬掉了手上的竹子,咀嚼声不绝于耳。他盯着脚边的竹屑,目光沉着:“总之……情况不妙。”
作者有话要说:
我的攻就爱做白日梦。
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对了,以前你是不是趁我不备偷偷拿刺戳过我?”谢升摸了摸仍在隐隐作痛的脑壳,“这种感觉倒是非常熟悉。”
鸢室仁拿了根绳子把天山神玉串起来,正要绑到脖子上,忽然听见谢升这样一句“不负责任”的指责。
他抬起头来。
“我没有戳过你,这是第一次。”鸢室仁将神玉弹到谢升后脑上施了个小法术,谢升头上那股疼痛感一下子消失了。
“换成红绳子吧,白绳子看起来不吉利。”谢升拿起神玉,引虎毛一转,霎时间变成了一副穿好了红绳的玉佩。他将手臂绕过少年脖颈,环在他身后打了个结:“这样多好,喜庆。”
说完,他低头多扫了几眼,发现鸢室仁侧颈处的锁骨上晕了一层红烛般的虚影,瞧着更加白皙动人了。
少年脖子后的裂痕已经消退,看来来自天山天池的神力果然有效。
鸢室仁把玉佩放进衣服里,又将破了个洞的外衣打上补丁:“这样也好。你十哥谢楠曾告诉我,只要携带着你的毛发,你就能循着自己的气味快速找到我。”
谢升这才知道自己的把戏早被他十哥戳穿了。
“弟弟,出来。”谢楠在外面喊道,“咏川发现了一座石屋,里面有供奉台,我们快去探查一番。”
夜半三更的竹林弥漫上了一拢白雾,头顶的半个月亮发着幽微的光。谢升抬头望了一眼,越发觉得方才的梦境虚幻不真实。
“十哥,什么供奉台?”谢升看了一眼张着嘴满口咀嚼的食铁兽,“是供奉那位虎兄的神台?”
谢楠看鸢室仁也跟了出来,忙问:“花神不需要在这儿休息吗?”
鸢室仁摇头:“多谢你的玉佩,我好多了,只是现在还需要它护我周全,希望谢十哥能再借我用几日。”
离这位花神近了,谢楠便嗅到一股自家弟弟身上的气味,他轻车熟路瞄到了鸢室仁白嫩的脖子,笑了一声:“那是自然。花神的安危最重要。”
三人跟随食铁兽向一条竹径深入,走过了一片紫竹林,又穿过了两片青竹林,前方的小路变得一片烟雾袅袅。小半个时辰后,终于找到了咏川说的石屋。
“若非此处竹笋美味,恐怕我就找不到这里了。”咏川拔起一根鲜嫩的竹笋,咬了一口,“石屋里有香火,我还没来得及仔细瞧一瞧。看到一片归置整齐的案台后,我就去寻你们了。”
石屋中有微弱火光散发出来,谢楠推门入屋,看见里面放置着一只案台,案台前放着一顶铜香炉,香炉上还插着数十根密密麻麻深浅不一的香脚,地下落着许多白灰。
谢升走上前,俯下身来闻闻香炉里的气味:“这些都是近几日上的香。”
他抬头望了望神龛,神龛上刻着的字有如毛虫攀爬一般丑陋,但不妨碍能辨别得出。
供奉的神仙是——百涡山神。
墙上还挂着一副百涡山神的画像,这是一只鬃毛浓密的虎头,只可惜作画的人画技实在糟糕,不但没把虎族威武霸道的神态描绘出来,就连鼻子眼睛都画不成形。
看着倒有点好笑。
真不知到这儿来朝拜的人看到这一副神像,能否涌现出虔诚之心。
咏川纳闷道:“这里是百涡山?”
“我从来都没听人说过这座山的名字,只知道有个陆家村。” 谢升在环视四周,目光落在墙脚的方几上,“你们看,这儿有一只瓷盘,里面还盛放着一些食物渣子。”
瓷盘裂了个口,露出了里面的胎体。
“这只方几比平常的矮了点儿,像是小孩子用的。”谢楠用折扇捣了捣里面的残渣,“吃东西也没吃干净,漏了这么多出来。”
谢升道:“看这些渣滓,尚新鲜,大概就是今天白天才吃的。”
只听“哐叽”一声响,谢楠谢升与咏川三人连忙回头望去。
一只摆放供果的院木盒被鸢室仁打开了。
鸢室仁手上拎着盒盖子,有些惊讶地说:“里面是死人骨头。”
“什么?!”谢升皱起眉头。
这只供果圆盒像是有着阻隔气味的效用。一开始其他几人都没闻到里面竟还装着东西,等到打开后,才有一股腐烂的恶臭从中幽幽飘了出来。
这味道实在不好闻。咏川打小吃的食物就是竹子,而谢升谢楠两兄弟从来不会主动吃生食,这种散发着腐烂血腥味的人|肉令他们胃中酸水翻涌。
供奉的是一条人腿。肉烂到一半,但连在腿骨上的皮肉倒还留有一分新鲜的血渍,盒子里粘着凝固的紫红血迹。
但是没有蛆虫,鸢室仁想,也许是这个香盒有异能,可以保存生肉。
由于受到惊吓,咏川半张着熊嘴僵在远处,嚼到一半的竹笋从嘴巴里掉到地上。
“百涡山神的供奉之物是人牲。”鸢室仁倒是一点都没觉得反胃,他点了点头说,“和我的一样。”
谢升赶紧道:“别胡说。这样残酷的供奉方式早在千八百年前就没人使用了。你们村子里的牺牲是投入湖内,村人不可能把它们砍成血淋淋的肉块喂给你吃。”
鸢室仁没听说过这个说法:“那是因为我的花嘴——”
谢升害怕鸢室仁说出个什么有的没的,引起其他二人的恐慌以及猜疑,于是直接按住了鸢室仁的额头,一把将他推到身后。
“总之百涡山神比你残忍多了。”谢升堵住了鸢室仁未说完的话,“用人|肉供奉神灵,本就是一件残忍至极的事情,有违神识界的律法,当然也有违天道。”
谢楠用扇面遮挡住扑面而来的腐臭味,道:“依我看,肯定不是村民供奉的人牲。”
咏川赞同道:“走来的路上也没看到哪户居于山野的人家。”
谢升瞄了一眼瓷盘里的食物残渣,又看了看供盒里的人骨:“看来不是人类在供奉。必然是那些通过虎神获得了神识的鸟兽。”
“难怪这画像看着奇丑无比。”谢楠抬眼像那副小人画一般的神像望去,“哪怕是用了禁术赋予神识,这些走兽也顶多只能拥有四五岁小儿的智力。无论是读书、写字,抑或是作画,都比寻常人要逊色几分。”
鸢室仁拿起香案上的神龛,那几个镌刻得曲里拐弯的字:“可我们是在这儿才知道他是哪里的神灵。陆家村里的土地庙里不但没有像样的神位,没有名字,就连神像都画错了。”
与其说是神像,不如说是熊虎鹿牛的混合体。
“土地庙里的画像里,老虎长鹿角,看着确实有些好笑。”咏川耸起肩头,“难怪百涡山神不想保佑他们。”
鸢室仁手握系着红绳的天池神玉,放在唇间蹭了蹭:“既然他有供奉,为何你们还说他被革了神籍?”
“神识须得天生,强求得到的如何能与天资相比。”谢升低头看向鸢室仁怀里的神龛,“他们的供奉,对百涡山神丝毫没有用处。”
鸢室仁坐到了放着瓷盘的方几上,闷闷不乐道:“在怨气冲天的地方,我看到了一些断断续续的回忆,其中就有就有这间石屋,但是……在他们的回忆中,这间石屋并不是用来摆放香炉香案的供奉之地。”
咏川问:“那是什么地方?”
“我这就为你们重现当时景象。”
话音刚落,四人眼前便有白光浮起,一时间什么也看不见了。
谢升至感觉到身体飘飘然向上飞去,飞了几丈高才停稳。
“这是……”
谢升想四周望了望,发现此时正是正午时分,还是个草长莺飞的艳阳天。他们几人正悬在百涡山的低空处,脚下方圆几十丈的景象清晰可见。
“这是花神为我们重现的旧时记忆。”谢楠手指向那边人头攒动的地方,“那边在作法请神呢。”
村中年迈的老者摇着法铃,神神叨叨地摇起了头,嘴里唔理嘛哩念念有辞:“百涡山虎神呐,今年蝗灾猖獗,我们的村民都没有收成了!求您大发慈悲,赐我们一个能够活命的生机。求求您了!”
一群山民跪倒一片,对着东方磕起了响头。
“求您赐我们一条生路……”
“求您大发慈悲……”
“求您……”
不过半柱香的功夫,东边的山上忽然蹿出来一只将近八尺长的黑熊,村民只当是神仙显灵赐给他们的吃食,于是一齐围聚而上,将黑熊团团包围,三下五除二便将它生擒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