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人花志(20)
闰元说到这儿,还想将黄猫抱得紧一些,谁知黄猫突然不安分起来,“嗷呜”一声,抬爪撑住了闰元的胸膛,随后双脚使力一蹦,从闰元怀中轻松跳脱。四足落地后,像是要摆脱去身上的气味,它还使劲晃了晃脑袋。
“难道你不想变成神仙?”闰元显然会错了意,他站起身,对着夜色感慨起来,“猫脸儿的兽族果真都保持着孤僻高傲的性情,不喜富贵,不图虚名,你这只黄猫也是,谢氏虎族也是。我们人族就不同了,就是再洒脱,也决然不会对外界的眼光毫不在意。真正能够遗世独立的人,大抵都是疯了。”
说罢,闰元低头搜寻黄猫的身影,然而他面前黑咕隆咚,死寂一片。
黄猫已经不见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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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月鸣家没有那么多客房,而谢楠谢升咏川及花神又不用像人类那样维持日夜作息,因此他们找了一处隐蔽的竹林,打算在里面稍作休憩后,下半夜到周边走走,看看能不能找到被革了仙籍的虎兄。
谢升将咏川给他的一卷竹席铺在草地上,突然看见鸢室仁从林子外面回来,脸上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谢升丢掉竹席,问:“身体又不舒服了吗?”
“我去了村中怨气的汇集之处。”鸢室仁的嘴唇有些苍白,“怨气都不是妖怪死后散发出来的。有人故意为之,应当就是你们说的那个禁术。”
“下次若再去,叫上我一起。”谢升拉着他坐在竹席上,“来,我给你渡些灵力。”
谢升的手掌刚一碰到鸢室仁的后背,就“腾”得一下缩了起来。
又烫又麻,像滚滚热汤一样烫得蒸腾。谢升的指尖转眼间就起了一个红泡。
他看见鸢室仁脖子下面有几条血迹若隐若现。
“阿仁你——”
未经对方同意,谢升直接扯下鸢室仁的衣领,只见少年本该滑腻报警的后背上,多出了许多丑陋歪扭的划痕。
不对……
不是划痕,而是整块皮肤被全部撕裂开来,勉强缝合的伤痕。
它们已经结了血痂。滚烫蒸腾的是神血。少年的血迹黏了满背,一对姣好的蝴蝶骨在这样的状态下竟显现出一种病态的妖娆。神血在衣物的遮挡下半干未干,黏稠而刺鼻,还在腾腾冒着热气。
谢升想要看他胸前的皮肤,却被鸢室仁制止住了。
“你们送我的那件衣服早就化为灰烬了,这件是我变的,一模一样,你觉得好看吗?”鸢室仁咳了两声,说话时音色沙哑轻飘,就像是病重又呛了一口苦到至极的药,“身上的伤不要紧,等我休息一晚就能恢复原貌。”
谢升的眼眶抖了两颤,他强忍住神血发烫的触感,将手掌贴了上去。少年的蝴蝶骨顶在了他的手心,当即传来滋滋冒烟的响声。
“我渡灵力给你。你不要动。”
鸢室仁小声说:“我的猫身已经不能用了,等回到鸢首神界。我再将它修复完整。”
言下之意就是,狸花猫身已经被怨气撕碎了。
“那里的怨气怎会这样凶狠?”谢升咬牙切齿道,“原本我还对这位失了供奉的虎兄尚存有一丝怜悯之心……今夜我非得找到他不可。”
“我倒不算什么。”鸢室仁弯下背脊,痛得咬住了嘴唇,“陆家村的村人恐怕难逃大劫,等到怨气密集到能笼罩住整个村庄,那么他们必当与我今日的猫身一个下场。”
谢升心里一惊。
掌心灵力仍然在源源不断推入花神体内。
“虎兄怕是已经入魔了。”
谢楠的声音传入两人耳中。
谢升转动眼瞳,唤了一声:“十哥。”
“阿升,神血的温度并非你能承受得了,快松手吧。”谢楠丢给鸢室仁一颗晶莹剔透的玉石,“花神,这颗玉石乃天山天池神力所化,毓集千万年上下天光,可助你恢复形体。”
谢升一听是天山神力所化,连忙接过那只玉石,塞进了鸢室仁口中:“你快把它含在舌下。若没有效果,我再给你渡灵力。”
天山神力不知比他区区一只虎妖的灵力强上多少倍。
少年嘴唇一开一合,便将那块玉石吞进了口中。
嘴唇在刹那间便恢复了血色,看得谢升直直松了一口气。
谢升问:“感觉怎么样?”
鸢室仁点头,嘴中咕噜道:“唔,还好,就是有点腥。”
“腥?”谢升蹙眉,“天山的神力最是纯净,不可能有腥味。”
谢楠用扇柄敲了敲谢升的额头:“阿升啊,你看看自己的手。”
谢升低头一瞧。发现自己的手掌已经血呼啦擦一片,连掌纹都看不清了。
空气中弥漫着浓厚的血腥味,少年的嘴角不免也沾上了一抹。
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谢升将鸢室仁安顿好后,看见谢楠在竹林外对他招招手。
他走出去,期间不忘回头检查花神躺在地上的背影。
“十哥,有什么事吗?”
“等到处理完陆家村的事情,就让花神回他的神界吧。”谢楠瞟了一眼他脸上的神色,“他受鸢首山供奉,那么就不应离开太久。更何况,对于神明来说,供奉之地的灵力最为充沛,既然受了重伤,就更应当回去修养。方才我给他的那块天池石头,只能有十余天的效用。”
谢升听到前面还有些不乐意,但越听越觉得谢楠言之有理。
他心情复杂起来:“都听十哥的。”
回到竹席旁,谢升抬头看看天上的月色,一时间有些晃神。鸢室仁整个身体背对着谢升,侧躺在竹席上,后脑则枕着一只从地上凸起的石块。
谢升记得,以石为枕,是花神在鸢首神界养成的习惯。
他懊恼地想,离开了这么几天,估计花神也想回鸢首村看看了。
他在竹席旁又呆了一会儿,看鸢室仁睡得香甜,面色红润,心中的担忧便消去许多。
咏川给他的竹席倒挺耐热,神血的温度都没将它烤穿。
谢升方才为鸢室仁渡了灵力,精神略有点疲惫。眼下对方受了伤,下半夜肯定是没法再跑到山间寻找虎神了。谢升找了一只歪脖子树,斜靠在侧。他合起双眼浅寐,一边竖起耳朵,注意四周的动静。
不知过了多久,神识几经浮沉。
一片混沌间,谢升睁开眼睛,向前瞄了几眼。
没想到,受伤的少年竟然不见了。
谢升一跃而起,心中焦灼万分。他在四周转了一圈,才后知后觉地瞧见竹席上压着一只石头,石头下面落了张纸。谢升拿起一看,竟是鸢室仁留下的文字。
“我到陆家村怨气汇集之处探查一番,去去就回。”
看到鸢室仁用若无其事地口吻留下的一行小字,谢升又瞟了一眼空荡荡的竹席,心中突然冒出一股无名业火。他凶狠地将留信团成一团,捏在手心。
这小花神没事瞎跑什么?!
不知道自己还受着伤吗!
一向好脾气的谢升恼怒起来,在目光中沉了一丝危险的气息。
他迅速走到林外,衣袍迎着夜风,飞出一朵祥云高高升起,他从高空俯视竹林四周,搜寻鸢室仁的身影。
天上的月亮似乎知晓他的心意,比往常放大放亮了数倍。这时,云层中探出一抹妖娆的月光,顺着他的视线向下投射。
光线穿过一棵棵高耸入云的竹子,在山腰间徘徊。
“你去哪了?”
谢升眼底变得赤红,心里有道声音在催促他尽快找到鸢室仁。
他感到无比的焦急与暴躁,握紧手掌,指节发出咯吱咯吱的脆响。
就在这时,那抹月光停在一处草丛上不动了。
谢升趋着祥云向下飞翔,目光灼灼,凌厉的眼光几乎要把草丛劈开。
草丛窸窸窣窣地响动起来,从里面果然爬出一个赤着脚踝的少年。少年听见天上的动静,仰头望来。一看到谢升,他眼中便涌出无尽的惧意,肩膀瑟瑟地抖了几抖。
谢升见他面色惊恐,心中怒气更是大盛。
“阿仁,你要去哪?你要离开我吗?”
谢升软下语气:“跟我回去吧。”
少年不说话,向后退了一步。
看见少年退却的步伐,谢升心里那唯一一点儿温柔转瞬间烟消云散。
他弯起唇角,皮笑肉不笑道:“我有什么可怕的。你跑什么?”
这不说还好,经谢升一提醒,那少年便一骨碌从地上爬起,赤着脚向山下跑去。
鸢室仁外衣厚实,奔跑起来累赘得很。他踉跄的步伐哪里是谢升的对手。谢升也不着急,只是荡着他的祥云在少年身后不温不火地跟着,目光紧盯少年后背,嘴角弯起了一个异样的弧度。
妩媚的月光照射在鸢室仁头顶,一刻未停歇。
少年疲惫的喘|息声在前方响起,这声响竟在谢升耳中显得尤为动听,他敛神,眯起眼睛看着少年玉白的双足。有种奇怪的感觉在谢升体内荡漾开来。
他等不及了。
只听扑通一声。
鸢室仁的双足被他的幻影虎爪一勾,软绵绵地摔倒在泥土中。
有更多幻影虎爪朝少年身上漫去。毛绒绒的虎爪缠住了对方单薄的身子,它们将少年送到谢升面前。
他挑眉,明知故问道:“阿仁,怎么不跑了?”
一只虎爪掀起挡在少年额前的长发,收拢至耳后。少年饱满的额头露了出来,那双含着泪水的眼睛在月色下颇为明亮,惹起了谢升的怜爱之心。
虎爪摸上了少年光洁细腻的脸颊,又绕着他的下巴轻抚一圈。
少年朱唇紧闭,沾着汗水与泪渍的睫毛打起了颤。他喉中哽咽,整个身体畏惧地向后缩起,然而前后都包裹着谢升的幻影虎爪,无论缩到哪儿,都逃不出谢升的手掌心。
他左肩上的衣服散了开来,肩头肌肤反射着洁白的月光,看得谢升心悸不已。
当然想要继续向下看去,欣赏那象牙般纯洁的后背,那对弧线优美的蝴蝶骨,还有……
“阿仁,让我瞧瞧你身上的伤口,可好?”
谢升的虎爪伸出指甲,一把撕开少年的外衣。
一时间衣料漫天飞舞,月光将碎布染得斑斑粼粼,桃花香扑面而来。
谢升细嗅一缕,尽是缠绵悱恻的气息。
可惜谢升还没来得及朝少年身上多看一眼,就感到后脑一阵钝痛。他抱着头,神思霎时清明。
“你要干什么?”
一声熟悉的质问窜入谢升耳中。这质问充斥着强烈的杀气,逼得谢升心里涌出一股莫名寒意。那些虚头巴脑的、缠绵悱恻的心悸感,转瞬从体内抽离。
谢升睁开双眼,看见鸢室仁悬挂在歪脖子树前,全身上下都包裹着他的虎爪。
而谢升这边的情况也不太妙。他左右一望,发现竹林里各处都布满长着尖锐倒刺的枝条。这些枝条在歪脖子树上缓慢爬动,枝头的尖刺全都对准了谢升,密不透风地环绕于谢升四周。
谢升不敢轻举妄动,最近的一根倒刺,与他的眼角相距仅仅不到半寸距离,似乎在等主人一声令下,再悉数合拢。
若是鸢室仁不念旧情,再过一会儿,他恐怕就要被扎成筛子了。
直到现在谢升才反应过来。原来是他高估了自己分神的能力,灵力流失使他的身体坠入深眠,还做了个怪梦。
在梦里他不怀好意地缠住了阿仁,没想到梦外他竟真的把阿仁缠起来了!
“我……”
上次做梦吃桃子他倒还能解释,这次可就真的百口莫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