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靶(48)

　　服务期结束于入秋后的某天，Alpha们结合自身意愿，选择去不同地区继续服务。大礼堂内灯火辉煌，Alpah们整整齐齐地坐落在观众席，相比起刚入基地时青涩的脸庞，他们都多了几分历练。
　　按流程进行到宣读仪式，大华悄悄问游明宇今后的打算。
　　游明宇说：“我还在基地。”
　　“不回家吗——”话刚说出口，大华自觉失言，“嗐，我就是觉得基地太辛苦了，换个轻松点的差事难道不好，何况这里气候干燥，待了几年，我手都冻裂好几次了。”
　　前排Alpha陆续上台跟领导们合影，闪光灯轻微闪烁着。
　　游明宇手里握着宣传单，他闲着无聊，卷成一个纸卷：“这里待着挺好的，反正又饿不死。”
　　大华往门口的方向看了一眼，“你跟豆德来真的？我怎么听说他甩了你。”
　　游明宇侧过脸，目光沉静，英俊的脸庞不怒自威。
　　大华压低声音：“哥们儿好心提醒你，上门女婿不是那么好当的——”
　　‘啪’一声，游明宇拿着纸卷敲在大华脑门儿，“话多。”
　　麦克风传来清晰的声音：“陈建华、田斌、游明宇，请上台……”
　　“喂，走了。”游明宇起身催促大华。
　　大华忙不迭跟在游明宇身后，依旧喋喋不休：“现在你哥不在，我还不能说你两句了……”
　　过道狭窄，只能单人同行，游明宇在听见这句话后，转过身，眸光沉沉了，带着很淡的动容，这里人多，他却在过道里向大华短暂地敬了个礼，声音很轻：“谢了。”
　　旁观的Alpha们笑出声来，以为是他们战友间在做告别，欢笑中又有点淡淡的悲伤。
　　现场开始奏乐，气氛热烈，礼仪人员帮他们戴上勋章，一阵整齐又密集的掌声瞬间响起，回荡在大厅上方，水晶灯发出璀璨的光芒，头顶的旗帜用了灯芯绒面料，灯光一照，整面旗帜泛着晶莹的光芒，像发光的茸毛一样。说不难过是假，游明宇站在正中间，望着面前的一切，有些发怔。
　　在这里训练好几年，其实游明宇都没怎么见到上级，一是他级别不够，二来上级也很忙，只会在重要场合出席。今天给他颁发服务证书的人是刘司铭，刘上校，一个立功无数的Alpah，有关刘上校的传说至今还流传在学员中，游明宇曾打破过几次刘上校的射击记录。
　　但面对更远、更精密的射击任务，比起刘上校，他还是有点差距。
　　让游明宇觉得奇怪的是，这样优秀的狙击手，左肩附近竟然会受伤，听说子弹差点穿透他的肩胛骨，再打偏一点，他这辈子都不能拿枪了。
　　耐力、心理素质、野外求生、藏身，都是衡量一个狙击手的是否优秀的标准。
　　说明刘上校藏身的能力不够强，否则他怎么会受那么重的伤，游明宇心想。
　　刘上校站在他面前，头发梳得整齐，眼角带着轻微皱纹，岁月让他变得越发坚毅、岿然如山脉，“祝贺你，小游同志。”
　　游明宇朝上校敬了个礼，随后用双手接过证书。
　　其他人也陆续接到上校亲手颁发的证书，摄影师在一旁拍照记录，就在几个人即将下台时，大华对着镜头做了个鬼脸，惹得大家顿时哄笑连连。
　　就连一向严肃的刘上校也默许Alpah们的调皮。
　　仪式进行到中午，人群离席后，大厅陷入一片空旷，游明宇最近报了许多志愿活动，这次活动结束后的清扫任务就是。他将自己的证书放在第一排的窄桌上，手里拿着扫帚，轻轻扫着地面，将零星掉落在地的宣传单捡起来，堆扫在一起。
　　观众席距离舞台有一定距离，呈现斜坡、扩散方式排列，现场有人关灯，从游明宇站的角度看过去，显得舞台有些寂寥。他收回视线，继续专心打扫。
　　前面也有几个志愿者，他们在帮着关灯，整理旗帜，轻微的说话声回荡在空气里。
　　临近晌午时，游明宇扫完整个大厅，站在靠近后门的位置喝水，清脆的脚步声从远处传来，越来越近，听得出来，是一个步伐沉稳的人。
　　游明宇逆着光，看不太清身后的一切。
　　“小游。”一个熟悉的声音响在耳畔。
　　游明宇急促地喝完最后一口水，忙不迭擦了擦嘴角，定眼一看，对方身形高大、英挺，背脊坚实，他的心跳不自觉加快，想着一些不着边的事，别是组织不同意他留在基地吧。
　　刘司铭从昏暗中走过来，站到游明宇身旁，跟他低声谈了一些事。
　　两个人站在后门，大量的光线充斥着整个入口，显得周围的一切不太真实。
　　良久，游明宇定定地说出：“我不愿意。”
　　刘司铭没有反驳他，只是轻轻地笑了一下，“你好好考虑一下，外出任务结束后，再回复我也不迟。”说完，刘司铭推开后门，光线更刺眼了，游明宇简直睁不开眼，但他的声音是那么清晰：“我已经说得很明白了——我要留在基地——我哪里都不会去。”
　　“等他？”刘司铭的声音匿在另一侧，“他不会回来的……”
　　一包眼泪从游明宇眼眶涌起，他拼命握紧拳头，克制住自己的情绪。
　　作为一名狙击手，得无条件服从上级命令，以前有易绍南在，游明宇像一个大雾中行走的孩子，去哪里不重要，只要牵住哥哥的手，他就不怕，现在没有哥哥了……
　　他仰着头，用力眨眼，不让眼泪掉出来。
　　即使没有哥哥在，他也要坚强一点，游明宇跟自己说。
　　*
　　外出任务定在两周后的下午。
　　实际出勤的只有四个人，武子林、余光亮、游明宇、还有麦元朗。
　　由于大部分Alpha重新选择了服务地区，留在基地的人员开始变少，为了方便人员管理，宿管重新调整了宿舍，游明宇现在跟武子林、余光亮他们住一起，另外一个室友也是他们相熟的Alpha。
　　易绍南走后，游明宇对人际交往丧失了兴趣。
　　以前他还会跟大家一起逛集市，想尽办法赚点钱，现在看着麦元朗——昔日的舍友兼战友，游明宇竟然没有话想跟他说，总觉得今后不是一路人了。
　　关于麦元朗想留在基地的理由，游明宇想了想，他有可能想继续晋级。
　　游明宇对晋级没什么兴趣。
　　今天是武子林开车，游明宇坐在副驾驶，后排坐着麦元朗和余光亮。
　　他们换了寻常衣服，看上去完全是普通人，各自都带了枪支，车子驶离基地，到达目的附近临近下午四点，天色尚早，太阳往下沉，将大地烘烤的干燥、尘土飞扬。
　　路过收费站时，武子林翻找了一会儿零钱，游明宇单手撑在车窗旁，百无聊赖地看着后视镜，直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瘦削、个子很高，穿着一件白T恤，身姿很放松，头发看起来乱糟糟的。
　　“请通过——”播报机发出声响。
　　游明宇忙不迭拍着车门：“停停停！”
　　武子林侧过脸，听见游明宇说要上洗手间，“那你快点儿。”
　　游明宇飞快下了车，目的地就在这附近，就算夜间有行动，他们在首次集合后还是会分散开来，游明宇说：“不用等我了，我去附近转转，晚点来找你们。”
　　麦元朗顺着游明宇的视线看过去，“地点你知道吗。”
　　“知道。”游明宇答。
　　就这样，汽车重新启动，在身后的鸣笛催促声中逐渐远去。
　　离开了队友，游明宇顿时轻松一大截，好久没有这么自由了。
　　那个熟悉的身影没有离开，而是进了便利店。
　　游明宇跟了进去，准备找一瓶矿泉水，也不知道便利店是不是为了赚钱，把价格稍贵的饮品放在入口处，矿泉水放在最里面，就这样，游明宇站在靠里面的位置。
　　“两包烟，”那个人单手撑在收银台上，抬着下巴，好像在吹泡泡糖，“再来一个打火机。”
　　游明宇瞥了他一眼，又开始生气——易绍南烫头发！还抽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