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靶(29)

　　易绍南早上跑了十多公里，多做了爬行训练，身上又汗又是灰，周二澡堂没开放，他打了热水去楼层的公共洗漱间，开水的温度刚调到能洗头，游明宇就风风火火地来了。
　　“11班。”易绍南松开领口的扣子，挤了洗发水到掌心，站在水池边揉头发。
　　游明宇将他从上到下打量一番，用若无其事的语气说着关心话：“今天爬行训练没受伤吧。”
　　“还好。”
　　这个时间点来公共洗漱间的人比较少，好多水龙头都冻得都拧不动了，游明宇闲着无聊，就说：“我帮你冲洗吧。”
　　易绍南满头洗发水泡沫，侧过脸看了游明宇一眼，刚要说‘不用了’，游明宇的手已经伸进热水中，用开水瓶盖舀了热水，还问：“好了吗。”看样子真的要帮他冲洗了。易绍南只好同意了。
　　空气里氤氲着松木气息，是基地统一用的洗发水，游明宇怎么没闻过啊。随着热水不断冲下去，落在易绍南头发上，松木气息越来越浓，混着温热的潮气，慢慢扩散在空气中，游明宇的喉结忍不住上下滚动。从他这个角度能看到易绍南的后脖颈——
　　以前怎么发现易绍南长得那么白，热水稍微一烫，后脖颈就开始泛红。好像还有一个鼓包，游明宇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后脖颈，是他的腺体，不过摸起来没有什么不同。
　　作为Alpha，度过青春期以后，游明宇知道自己也有信息素，只不过白天累死累活的训练，如果外出见其他人，基地会要求Alpha贴阻隔贴，他能闻见自己的气味，只不过没有那么在意。
　　现在空气究竟是什么味道啊。该死。
　　热水顺着易绍南的眼角往下流，让他睁不开眼，“毛巾，明宇。”
　　“噢。”游明宇回过神，取下架子上的毛巾，“给。”
　　易绍南头发比较短，入冬以后，湿头发不容易干，他没有剃寸头，不过头发也是浅浅的一层，完整地显示出他的头骨，后脑勺饱满，眉清目秀，不笑的时候攻击性强，显得整个人都非常冷。眉目流转间，淡淡的双眼皮，柔情若隐若现，总之18岁以后，游明宇总觉得易绍南变得有点不太一样。
　　湿发显得短发乌黑，易绍南鬓角被热水冲洗的微红，眼角也是，像是谁惹了他哭过一样。
　　游明宇愣了一下，终于记起正事：“确定杜德宁是11班？”
　　易绍南点头，拎着开水瓶往外走，游明宇在一旁接着说：“我申请去当教官，你没意见吧？”
　　“我为什么要有意见，”易绍南笑了一下，“早起痛苦，我起不来。”
　　听这话的意思，易绍南也没有多喜欢杜德宁嘛，要不然易绍南肯定会亲自去！游明宇放了180个心，火速冲出去，“我还有事，先撤了。”就这样，游明宇在招募即将结束之前，填写了自己的名字。
　　Omega冬训比Alpha要早一个小时。基地这个安排，估计是为了不耽误Alpha的训练。
　　往常他们6:00准时起床，6:15在楼下统一集合。
　　现在游明宇需要5:00起床，就是为了带一个班的Omega跑操。
　　三圈下来，跑道上已经有Omega开始慢走，身体素质这么差吗。天寒地冻，只要跑起来才能全身热乎，越是走得慢，身上越冷。游明宇一圈一圈地看下来，按照花名册点名，并记录每个人的成绩。点到杜德宁的时候，怎么念，他都觉得拗口，“杜——度——”
　　游明宇一生气，直接将名字改了：“以后叫豆德好了，好记！”
　　方阵中发出一片哄笑。
　　太阳渐渐升起来，照亮操场，游明宇这才看清面前的方阵，一共36人，Omega身高普遍在175左右，杜德宁站在靠左边缘的位置，照这样看来，他在Omega中还算高的。
　　这些Omega比游明宇小一级，听说有几个神级选手，当初是基地破格录取，属于天才少年那类，所以年龄格外小一些。Omega们站姿挺拔，但纷纷看向站在方阵正前方的游明宇，他高大，英俊，背脊挺直，身上带一点桀骜，又被基地的规矩训练得恰到好处，很难让Omega们视而不见。
　　“刚刚是哪几个没跑完全程，”游明宇收起花名册，“自己出列。”
　　人群中窃窃私语，仿佛谁也不想承认，觉得很丢脸。
　　游明宇接着说：“跑步的目的，是为了训练意志，同时增强体质，如果在户外作战，通讯兵体能欠缺，被敌方捉住，会给自己、及基地带来不可估量的损失。”
　　空气迅速安静下来，游明宇在阵列前方巡视，“自己站出来，免得被我点名。”
　　过了好半晌，才陆续有人出列，Omega甚至不敢抬头看游明宇。
　　游明宇对着花名册认人：“李书海？”
　　“到。”李书海应声。
　　“张天明。”
　　“到。”
　　……
　　这么念下去，刚好11个人，一个也不缺，很好，游明宇心满意足地合上花名册，“稍息——”
　　方阵发出轻微的窸窣声，整齐、利落、短暂，很快，游明宇说：“解散！”
　　Omega们顿时面面相觑，原以为游明宇会公开批评或是惩罚他们，现在直接解散了，这是什么意思？游明宇随即解释道：“惩罚一个人很简单，但让一个人从地心里认同冬训的意义才最重要。”
　　“我希望你们几个明天的表现，能比今天好点儿。”
　　就这样，游明宇拿着口哨，朝着出口方向走去。他一边走，一边思考着自己说过的话——什么意义，要不是偷懒的花名册上没有杜德宁，他得让这群人罚跑十圈。算你走运。游明宇心想。
　　一周后，游明宇差不多认全了11班的人，以前他不觉得杜德宁有什么特别，直到近距离接触以后，他才发现杜德宁这个人倔，他不算Omega中身体素质非常好的，训练表现却不差，到不了前三，但也排在前十。刚开始引体向上他都做不了几个，时间久了，现在他能一口气做15个。
　　除去训练，杜德宁格外爱看书，经常在大部队休息时，翻页自己的笔记。
　　上面写得密密麻麻，还有多图痕迹，一些看不太清楚的公式，游明宇静静地看着，难怪易绍南容许杜德宁待在他身边，原来很有上进心呢。
　　Omega的障碍赛训练定在周五下午3:00，游明宇准备带完他们就去澡堂洗澡，再思索一下周末干点啥，要不睡懒觉吧，他胡乱想着。
　　障碍赛设置了凹坑、爬梯、钢丝网，最后一关是独木桥。
　　经过一段时间的学习和训练，Omega基本能适应这种难度，要知道Alpha的训练只会更残酷，如果体能表现不合格，直接淘汰，而不是像Omega一样还有机会‘回炉重造’。
　　杜德宁排在靠后的位置，凹坑爬行时他体能很好，一个试探，再撑起来，就翻上去了。爬梯分为两段，上去的那一段容易，足球网一样的密度，脚踩稳就好了，下去却只有一根绳子，得手脚并用，滑下去才算数。这一关杜德宁也做到了。
　　等杜德宁到达最后一关独木桥时，游明宇才察觉出异常。
　　他试跑了好几次，每次都在即将冲上独木桥时放弃，退回来，再重试。
　　久而久之，仿佛没有什么信心能一次性通过独木桥。
　　游明宇在一旁看着，给他鼓起：“加油，豆德！”
　　笑声散在空气里，杜德宁也忍不住笑了一下，他擦了擦额头的汗珠，一鼓作气，直接冲上去，下脚‘嘭’、‘嘭’、‘嘭’得响着，是他的马丁靴踩响独木桥，突然站在这么高的位置，让他生出短暂的眩晕感，面前都是些什么呀，太阳光怎么这样刺眼，好高，好高……
　　就在游明宇以为杜德宁能通关时，他脚下一滑，整个人失控地后仰，狠狠地坠在沙堆里。
　　“豆德！”
　　人群中有人喊：“快救人啊！”
　　游明宇迅速拨开人群，将杜德宁扶起来，扛在肩上，往医务室的方向跑。
　　也不知过了多久，杜德宁微微睁开眼，太阳怎么晃起来了，面前的人是谁啊，为什么那么焦急，也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话，让他觉得好吵。他重新闭上眼，只觉后脑勺很痛，紧接着，他闻到一道致命的信息素气息，很浓郁，是冷薄荷，还有琥珀气息，烫烫的，让他浑身难受起来，他想推开，但又做不到。直到他被送到医务室，昏迷了半小时才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