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靶(12)

　　那个司机有问题，游明宇眸光一暗。
　　秋克沉默了，他的睫毛很长，跟易绍南一样，游明宇看着他，脑海里就浮现出易绍南的样子。
　　不要想他，游明宇跟自己说。
　　“你几岁。”游明宇问。
　　空气仿佛瞬间安静下来，秋克看着他，一双眼清澈又明亮，他的呼吸很轻，像是在透过游明宇在看另一个人，到他最后什么都没说，只问：“你去过游乐场吗。”
　　“没有。”游明宇撒了个谎。
　　秋克失落地‘噢’了一声，手表震起来，是爷爷，让他站着别动，等下就来接他，秋克说‘好’。游明宇有一种预感，他和秋克之间的对话要结束了。
　　很快，秋克从高脚凳上跳下来，他的书包磕到桌角，发出清脆的声响。
　　游明宇低头，从桌子底下看见一双小小的鞋子，秋克正在弯腰系鞋带，而他书包上那个挂件一直在摇晃，是个金色霹雳皮卡丘。霹雳皮卡丘，游明宇眼皮跳了跳。
　　可能是秋克年纪小，系得不是很熟练，游明宇走到他面前，蹲下来：“我帮你吧。”
　　秋克脸颊红扑，像是有点难为情，但他站着没动，也没有看游明宇，只是侧过脸，神情骄傲地看向别处。游明宇蹲下来，低着头，手指在鞋带间穿梭，很快就系好一个蝴蝶结。
　　“谢谢。”这是秋克今天第一次跟他道谢。
　　游明宇抬头，视线刚好对上秋克的脖颈，秋克的短袖纽扣扣得整整齐齐，左心口印着校徽，心口正中间的位置有些褶皱，像是佩戴了什么。
　　“你电话多少。”游明宇问。
　　秋克咬住下嘴唇，没有说话。
　　游明宇掏出随身携带的笔纸，在上面飞快地写了什么，最后放到秋克的手心：“这是我的。”
　　“你可以给我打电话。”游明宇说。
　　秋克皱眉，嘟囔着：“我是小孩，不是智障。”
　　游明宇嘴角抽搐了一下，“我意思是如果你遇到危险，可以打给我。”很快，他注意到不远处走来一个身影。
　　麦当劳的门铃响起，发出机械播报声：“麦当劳喜欢您来，麦当劳喜欢您再来！”
　　“爷爷！”秋克朝门口飞扑过去。
　　等他再回头时，那个怪物叔叔已经不见了。


第9章 你来了
　　那天回去后，游明宇开始找东西——
　　钥匙、证件、甚至衣物，他都翻了个底朝天，就是没找到那只霹雳皮卡丘，等等，那天从医院出来时，他是不是没拿皮卡丘。
　　那东西一定都在易绍南那里。
　　易绍南最近行踪神秘，经常不在家，如果被易绍南知道游明宇在跟踪他，那岂不是更难知道内情了，反正直接问易绍南，他也不会说，就知道让游明宇好好休养身体，还不如悄悄行动。
　　就这样，游明宇推开了易绍南的房门。
　　里面还是一如既往地乱，晒干的衣物堆在单人椅里，书丢得东一本西一本，就连窗帘还歪挂着，这才搬的新家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当游明宇打开易绍南的橱柜，里面竟然别有洞天——
　　东西收纳得很利索，衬衫按色系悬挂，就连袜子也叠得整整齐齐，旁边还有不少手表，金属表带的、防水款、还有一个怀表，根本不是平日里表现的那样杂乱。
　　拉开第二层抽屉，里面摆放着一个系列的瑞士军刀，从小到大摆放，手柄尺寸越来越夸张，刀刃泛着冷光。游明宇的手往里面探了探，摸到一个冰冷的盒子，刚要拿出来看，一阵震动在口袋里乱撞，惊得他背后发凉，拿出来一看，是易绍南的电话：“你在干什么？”
　　“我没干什么啊……”游明宇挠了挠后脑勺。
　　易绍南的声音里透着很淡的笑意，“没干什么你看我抽屉。”
　　卧槽。游明宇赶忙往门外看，屋子里静悄悄的，不像有人回来的样子。
　　易绍南提醒他：“柜子上面，”游明宇抬头看过去，听见易绍南接着说：“有监控。”
　　接着，那个黑色的监视器缓慢转动视角，定在游明宇所在的方向。
　　游明宇索性不装了，直接问：“我那只皮卡丘呢。”
　　原以为易绍南会干脆利落地说‘不记得了’，或者‘没看见’，但他呼吸很沉，像是思索很久才给出的回答：“你问这个干什么。”
　　“心血来潮。”游明宇嘴硬。
　　易绍南‘噢’了一声，他不是Alpha那么浑厚的声线，也不像一般意义上Omega的嗓音那么软，他的声音听起来很清澈，像柠檬树上抖落的雨珠，是迟疑，是无语地一声‘噢’，但又不是拒绝和排斥，也绝不撒娇，更像是从大雾弥漫中涉险而出，站在松柏树底下，等待游明宇潜水而出。
　　良久，易绍南说：“在第三个抽屉，靠左。”
　　就这样，游明宇拉开那个抽屉，与第二层的冷兵器相比，这一层放着决然不同的东西——戴在嘴边的吹气球玩具，夸张的向日葵墨镜，还有一双很小的手套，肯定是秋克的，游明宇不悦地皱眉，心里酸溜溜的。再往左的位置，就是那只霹雳皮卡丘了。
　　尾巴是闪电形状，跟秋克那只一样，只不过这只有磨损痕迹，看起来旧旧的。
　　游明宇问：“你就没有什么要我跟说的吗。”他停顿了一下，“比如有孩子这件事。”
　　为什么不问，再不问，游明宇觉得自己会疯。
　　等待比呼吸更漫长，电话那端传来轻微的风声，易绍南声音很轻，“所以，你想起来了吗。”
　　游明宇下意识握紧手机，没有说话。
　　易绍南好像在等什么，等一句兴高采烈的‘我想起来了，易绍南！’，但期盼的同时又裹挟恐惧，干脆将所有期盼融化成颤抖的呼吸，很低地问：“晚上想吃什么。”
　　游明宇有点动容，“你在哪。”我去找你。但后半句他说不出口。
　　易绍南好像知道他要问什么，说：“地址我发你。”
　　随后电话里传来说话声，谁在不远处跟易绍南大声讲话，易绍南讲了几句就要挂电话，让游明宇出门记得把门反锁。游明宇说‘好’，没过多久，他收到了易绍南发来的地址。
　　将地图放大看，再放大，直到游明宇的拇指触碰到那个红心圆，再退回去，游明宇确认了一遍，位置很偏，在这个城市西城区。周围都是些废弃化工厂，也有铝合金代工厂。
　　他出院的时候正值处暑，这个城市四季分明，转眼不过白露，晚上出门的时候竟然有冷意，游明宇裹紧了外套，站在路口拦的士。
　　“去向河西路，379号。”游明宇坐到副驾驶，扣好安全带。
　　司机师傅将广播声音调小，愉悦地应了一声：“好嘞。”
　　他要去的地方算是长途，一般司机都乐意接，游明宇偏头看向窗外，车子启停之间一晃一晃，让他困意十足。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没有办法在安静场合睡觉，如果一个人在家，他得把电视打开，或者手机随便放点什么音乐，在叽叽喳喳的环境才能入睡。
　　再醒来时，是听到了一句广播：“亲爱的听众朋友们，2027年已经过去了大半，珍惜与家人相伴的时间，关注健康，今天的晚间有你，要跟您说再见了……”
　　师傅见游明宇醒了，以为是广播声吵到他，正准备关掉。
　　“等等——”游明宇出声，良久，他才问：“现在是哪一年？”不是2026年吗。
　　“2027年了，”师傅转动方向盘，“欸，时间过得好快啊，一年又快到头了。”
　　车子驶过红绿灯，光斑迅速撤离，车内一片黑暗，只剩下仪表盘发出轻微的光芒，游明宇眼皮在跳，觉得很匪夷所思——他明明记得0334行动是在2026年执行的，也就是说他不止躺了67天，而是1年又67天？那基地的红头文件是怎么回事，追责日期是从今年开始算的。
　　就在游明宇准备问点别的什么，司机一个猛刹车，骂了句：“不看路啊，这些鬼东西，成天出来吓人！”游明宇顺着车灯看过去，车旁边是一个个身形瘦削的人影，灯光乍亮时，他们会挡住光，手指几乎是透明的，游明宇怔怔地看着，心跳很快，“他们是谁？怎么长得都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