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罪推定(75)
他望向后视镜,对方不停闪着远光灯刺激他的眼睛,在交错的视线中,闻途注意到这辆车没有牌照。
这下他意识到对方极有可能是诬陷父亲的凶手。
他被威胁了,还是以这种粗暴的方式,因为他发现了重要线索。
闻途拿起手机想报警,却不料一阵刺耳的刺啦声响起,两车发生擦挂,一阵颠簸后手机落到了副驾驶的地上。
闻途立即稳住方向盘,猛踩油门用最快速度想甩掉它,后车也加快速度,仿佛不顾自身安危,硬要将他逼到绝境。
他呼叫Siri,想用语音报警,可下一秒,前路忽然消失了,他心脏骤停一拍,反应过来前面是急转弯。
速度过快,他方向打得很急,车体飞速旋转,车轮沿着山路边沿划了一条弧线,尖锐的刹车声穿透他的耳膜。
紧接着他感受到强烈的冲击,身后的车猛地撞在他侧门。
他的车撞飞了路边的栏杆,整个车跌入了山崖。
天旋地转地翻滚,安全气囊弹了出来,一片混乱。
所幸山崖很矮,并且有坡度缓冲,车身滚了两圈最后以斜躺的状态停住。
车是他父亲的,买了有些年头,已经经不起这么剧烈的撞击了。
车体摇摇欲坠,闻途脑中传来剧烈的疼痛,他睁开眼,深处在一片黑暗里,分不清四周的状况,想开门,却发现自己胳膊动弹不得。
后知后觉骨头一阵钝痛,应该是骨折了。
他用另一只可以移动的手,费了好大力气才摸到手机,随后报了警,紧接着给自己叫了救护车。
大脑眩晕,他艰难地呼吸着,不知道凶手有没有离开,也不知道车会不会继续往山下滚,他悲观地觉得自己下一秒就要死在这儿。
他蜷缩起身子,换了个相对不那么疼的姿势,颤抖着手指,在快崩断的意念里,他靠着残存的力气给谌意拨了电话。
谌意很快接了,他润朗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喂,怎么啦。”
“……”闻途拿着手机的手不停颤,他稳住声线,颤颤巍巍开口,“小意……我爱你……”
对面立刻安静了,他似乎从没有确切地从闻途口中听到过这三个字,于是立即意识到不对劲:“出了什么事?你别吓我!”
“没事……”骨折的疼痛钻心,闻途强撑着发出孱弱的喘息,“我开车滚下山坡了,已经叫了救护车……”
“你在哪儿,我马上过来!”谌意焦急万分,却没有自乱阵脚,“发个定位给我!”
“小意……我只是想再听听你的声音……”
“胡说什么!你会没事的!”
“开摄像头好不好……我想再看你一眼……”
“我不开。”谌意的声音明显带了哭腔,听筒里传来呼啸的风声,他在奔跑,“我不会开的,闻途,你必须坚持,我要让你亲眼看到我,你还有一辈子的时间看我!”
闻途被谌意的喊叫声惊醒了,他心跳剧烈,额头一片汗湿。
眼前是漫无边际的漆黑,仿佛感觉到骨折的钝痛感。
然而几秒过后,他发现自己安然无恙,面前没有安全气囊,也没有摔碎的汽车,耳边没有谌意的哭腔。
他身体陷在柔软的床铺里,被温暖的臂弯包裹着。
他嗅到了谌意的味道,抬起眼睛,在昏暗的视线中看到谌意的睡颜。
鼓噪的心跳逐渐平复,谌意正揽着他睡觉,这种感觉让他无比安心。
原来梦到五年前的事了。
车坠下山坡之后,他和谌意互设了紧急联系人,警方没有查出黑车到底是谁,闻途也没有告诉谌意,只告知了江律师。
这是他第一次收到凶手的威胁,也是第一次如此害怕连累身边的人,尤其是谌意。
早前谌意告诉他自己想报考检察院,闻途不赞成,但也没强烈反对。
坠崖事件成了转折点,闻途意识到绝对不能让谌意卷进来,否则下一次坠崖的就是他。
恰好此时,父亲亲口认罪了,闻途的希望彻底崩塌,也就有了后来他欺骗谌意分手的事。
回忆往事,闻途觉得疲惫不堪,心里又涌起燥热,渐渐呼吸不畅。
好热……
闻途脱离谌意的臂弯,燥热没有缓解,他感觉到自己可能发烧了。
回公寓之后,谌意说要惩罚他,压着他做了很久,他才出院身体还虚弱,被折腾一通下来,发烧也是意料之中。
闻途又看了一眼熟睡的谌意,随后掀开被子,蹑手蹑脚地下了床。
因为不想给谌意添麻烦,他捡起地毯上自己的衬衫,正考虑要不要偷偷离开,然而还没来得及换衣服,谌意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去哪儿?”
闻途的动作僵住了,他噎了半天,没有给出回答。
“不想和我睡?”
谌意没听到回应,有些不悦:“‘我爱你’三个字你不想说,我也不逼你说了,但是都到了这个地步,你还不愿意对我坦诚一点吗?”
闻途闭上眼睛,身体里像有把火在燃,他的每寸皮肤都在发烫。
谌意坐了起来:“你不想和我睡,那我去隔壁房间。”
他站起来,往卧室大门处走了两步,闻途突然转身,疾步朝那个背影跑过去。
从背后揽住他的腰,脸埋进他的背,用尽全身力气抱住了他。
“谌意……”
他被烧得已经感受不到温度,仿佛意识已经处在现实和虚无的交界。
额头的汗浸湿了发,他压抑着喘息,脑子里又闪过自己坠崖的画面。
在山坡下误以为走到生命尽头时,他第一个想到的是谌意,就像此刻高烧不醒,他脑子里也全是谌意。
不管五年前还是现在,谌意都是他唯一的、能治愈他所有病症的解药。
不想他走,不愿他离开,这种感觉在他糊涂不清的时候到达顶峰。
“谌意……”这瞬间,他抛弃了自己拉不下的面子,抱得越来越紧,剥开所有坚硬的外壳和伪装,把他不为人知的脆弱一面彻底剖开,“我发烧了,好难受,你别走……”
第57章 高烧不醒
谌意僵在原地,直到闻途的体温渗透到他的身体上,他才迟钝地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后背的拥抱太突然,对他来说像梦一样虚无,却又无比真实而踏实。
回过神后,他连忙转身,伸手摸闻途的额头。
烫得很厉害,他手心的神经都跳了一下,不敢想象已经烧了到多少度,谌意第一反应是愧疚:“对不起……”
他很慌,扭头想跑出去,又被闻途一把拉住。
“别走。”
“我不走,我去拿温度计和退烧药,你等等我。”
谌意拿了东西返回房间时,闻途还站在原地,他脸在灯光下被映成惨淡的白,唯一带着血色的是那双眼睛。
他额前的头发耷拉下来,整个人丧失了锐气,透着一种平常看不到的、可以称之为温驯的柔和感。
谌意心疼,只怪自己没有早点发现他生病,甚至刚才还用那样的语气揶揄他。
他想给闻途量体温,闻途却抗拒般的把温度计推开。
“我有话要跟你说。”闻途声音很虚弱。
“先量体温。”
闻途握住他的温度计,用那布满血丝的眼睛看着他:“你知不知道,为什么我始终不想你搅和进来。”
谌意有些急:“先把温度量了,然后吃药,有什么话待会说,你说什么我都认真听,好不好?你想说一整晚都行。”
“我怕我清醒了,这些话就说不出口了。”闻途紧蹙眉头望着他,眸中的光点一直颤,“趁我现在烧得意识不清,你让我先说吧……”
谌意手一顿,唇角往下压,将那轻微的抽搐按捺住。
随即他将闻途带到床边坐下,开了盏小夜灯,站在闻途膝前,低头望着闻途听他说:“五年前我的车滚下山坡的事,你还记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