嘘,不要出声(23)
“……边。”
最后一个字音落下,邢以愆已经追出去百米远,眼瞅着看不见了,卜然眨眨眼,吃饱后迟钝的神经才反应过来。
几分钟后,邢以愆气喘吁吁地跑回来了,手里抓着卜然那个肩带开了线的、耷拉着白边的便宜小挎包。
邢以愆把包递给他,示意他打开检查一下。
他伤势未愈,猛地跑起来还有点力不从心,捂着腹部伤口喘得有些厉害,正好旁边有把长木条椅,于是大马金刀地一坐。
随着坐下的动作西裤略微绷起,才使人发现他腿根处那两圈略微突出的轮廓——那是勒紧的衬衫夹。
一圈细皮带先绑在大腿上,外侧向上伸出三个小夹子咬住衬衣下摆。可以想象得出来运动后充血膨胀的大腿肌肉正被两圈黑色细皮带紧紧约束着,给予着身体主人怎样强烈的束缚感。
这时哪怕脱掉衬衫夹,也会在腿根留下淡红的勒痕……
卜然正站在他两腿中间,不自然地移走落在那两条笔直大长腿上的视线往上看,果然,邢以愆即使这么剧烈运动之后,白衬衫还是像刚穿上一样笔挺服帖,规整地贴在那段劲瘦的蜂腰上,不见丝毫凌乱狼狈,唯独将嶙峋肌肉宛如乐曲般起伏跌宕的旋律演绎得淋漓尽致。
湿透后布料黏在皮肤上,一不小心显出了胸口那块创可贴的形状。
“咳。”邢以愆咳了一声。
卜然才意识到他刚一直盯着人家腿根看了半天,又盯着腰和胸口看了半天,不自在地转身坐下,几乎是有些慌乱地打开包翻找:“其实也没什么东西,眼药水在,药在,护照也在,小票也……不对,钱都没了,一张都没给我剩……”
他才开始仔细翻起来。
【我负责你在泰国的开支,陪你游玩】
紧接着第二张字条快到字迹潦草,几乎有些欲盖弥彰地塞过来,生怕写慢了一秒【当报你救命之恩】。
唔,其实他也不是这么缺钱……
卜然指尖来回摩挲着纸片被急匆匆撕下时那条不规则的毛边,扭头看向另一侧,眼神飘移没有焦点。街上那些绿黄紫红的彩灯招牌化作一片浓艳的霓虹光,闪烁在混乱的眼底,在天幕夜色下飞速旋转着,晃得人心慌慌的。
须臾,卜然应了句“好”。
于是听到那人一声很轻的笑声。
卜然起身拍拍根本不脏的衣服:“走吧,回家吧。”
也顾不上对方是否和他住同一家旅店,闷头往回冲。
邢以愆在身后快步跟着,他腿长步子大,每每想与卜然并肩时,却都会被突然加快的人甩到身后。
红灯!他赶紧伸手拉卜然。
高速行驶的车辆如流星在二人面前飞速晃过,耀眼灯束明明灭灭,闪烁映照着两人猝然相视的面容。时光在对视中戛然静止,阵阵汽车鸣笛声由远及近,又由近变远,呼啸着遮盖住震耳欲聋的心跳声。
邢以愆愣住了。
卜然立刻扭头,用手背遮住红得不像话的脸颊,眼里那池琥珀色的湖水被搅乱了,尽是一片兵荒马乱。
摄人的热度和力量从抓住手臂的掌心里源源不断传来,烫得连眼梢都微微发红。
邢以愆立刻松开手,后退了一步。
微凉晚风这才在两人中间找了缝隙钻进来,吹散了一点沸腾空气。
绿灯亮起,脚步下意识一同迈向前。
【怎么了】
一张字条从身旁递过来。这人的指尖每个都干净圆润,连手指也又长又直……
卜然意识到自己又在看什么,脑海中警铃吱哇响成一片。
“没事。”声色似乎有些不稳。
不知不觉就走回了民宿,原来邢以愆在白天已经办好入住手续了。
他们的房间相邻,两人的手都扶在各自门把手上,却又一齐停住了动作。
最后一张字条闯入垂着的视线中,是一张预先就写好的,一勾一划工整从容:【晚安】
“晚安。”卜然没有抬头。
邢以愆笑着,眼神依旧温柔得要把人溺毙在里面,想伸手揉揉卜然的头,但最终克制着没有动,转身走回了自己的房间。
卜然还杵在原地,听到落锁声,才抬眸看向那扇紧闭的、安静的房门。
指尖按着那张字条压在胸口,一想到这两个字,被那人一整日时刻带在身上,手指就被底下那颗砰砰跳动的心脏震得发麻了。
第十三章 飞蛾的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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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但多的是庸人无法入眠。
卜然到了下半夜才有些睡意,冷不防吃惯了便宜泡面和紫菜饭团的胃又开始作妖,这么饱餐一顿又塞下五六种生的熟的冷的硬的小吃零食,积食不说,直接要死要活地疼起来,他抱着马桶好一顿吐,摸摸胃还是硬的,显然还没吐干净。
房门被敲得轻且谨慎,邢以愆听到了卜然这屋的动静,一脸担忧地过来看。
两点多了,他居然穿得比白天还整齐,头发一丝不苟地向后梳起,衬衣领针不再只是装饰,将严谨的温莎结立挺地支在领口处,真丝领带泛着莹润光泽,被磨砂银夹固定住,外面又罩了黑色修身马甲,似乎周身威严气场还未消散。
“这么晚了你还在开工作会议?”卜然放人进屋。
邢以愆无奈点头,一进门身上那股加了糖精奶精的廉价咖啡味浓烈到扑面而来,夹杂着似有若无的淡淡烟味。
他盯了太久屏幕,眼里爬上了几条血丝,但身姿不见一丝疲色,整个人依旧是随时能拉出去拍fortune财经杂志封面的那种精明干练,乍一进屋显得空间都逼仄了点。
卜然捂着胃在箱子里找药,吐后的嗓音沙哑虚弱:“我本来是有基础胃病的,今晚吃得凉了点,睡一觉就没事了。”他眉心依旧拧着,一副很不舒服的样子,站起来把人工泪液递给邢以愆:“你也早点睡。”
不知为什么,邢以愆拿到药看了一眼突然变得有点生气,一米九几的身高这么居高临下地俯视,不悦的眸光沉下来。
他直接去箱子里翻,找出三四种胃药,都拿到卜然面前。
卜然有点愣:“……我一会儿还得吐,吐完再吃……”有一双大手又开始正反拧他的胃,疼得他满头冷汗,可他才不想让人近距离观赏自己吐得眼泪鼻涕一把抓的狼狈模样,形象不好,气味也不好,如果被邢以愆看到了,那会是非常地不好。
总之不让看。
强忍着一阵阵往上蛄蛹的酸水,半胁迫地把人推出屋,他旋即撞开厕所扑向马桶。消化到一半的残渣堵成块,一股脑划拉着狭窄食道冲出来,稀里哗啦的,连鼻腔里都满是酸苦腥味儿,生理泪水被一齐刺激出来。
卜然剧烈呛咳着,一手胡乱向旁边摸去,突然掌心被塞进一瓶拧开的矿泉水。
去而复返的人沉默地半跪着,西装裤边蹭在肮脏的呕吐物边缘,欠身帮卜然漱完了口,又用热乎乎的湿毛巾整个包住了脸轻柔地擦着。
将人扶起来时落在腰上的手掌沉稳有力,整个胸膛也是温热坚实的。
卜然没再赶他,由着邢以愆继续伺候他喝水吃药,跟老佛爷似的被扶上床,刚想打趣说“胃凉适合用热手捂着”,就见邢以愆已经不知道从哪儿弄来个大热水袋,用毛巾包好了,二话没说直接按在他胃上。
“……”
行吧,确实比手掌面积大,也温度高。
但效果好不好可不是这么算的……
卜然躺在床上直勾勾盯着那人的手,有点不满。
室内灯光暗下来,邢以愆这回没有走,而是戴着蓝牙耳机,举着平板靠坐在沙发上,悄无声息地处理工作,似乎丝毫没感受到落在脸上的视线。
已经快三点了,还要忙吗……
是不是工作了的人都这么悲催……
啊,发丝垂下来了,多了点凌乱,不过挺好看的,没那么严肃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那个人就这么静静地坐在阴影里,一动不动,刀刻般的俊逸面容融进沉沉夜色中,神色晦暗不明,有一种,莫名孤独的感觉。就好像他从来都是一个人这样坐着,拒人千里,独来独往,从未想过有人陪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