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光(48)
右手边空落一上午,许迟川眼睛盯着书,心却不知道已经飞到哪儿去。凉掉的豆浆表面结了一层薄薄的油皮,刚喝一口就被吐掉——这玩玩意儿一点都不甜,穆时海每次是怎么喝完的。
频频走神很快引起各科老师注意,据身后黄婧不完全统计,一上午他被钟敏(语文老师)戳了三次胳膊、廖璇(数学老师)点了五次起来回答问题,以及地中海老头(物理老师)盯着看了n多秒。
晚自习放学了,穆时海还是没来。
左眼皮突狂乱跳,坐立难安,是又和人打了架,还是胳膊出了什么问题所以来不了学校?
“川儿,你不走吗?”
许迟川胡乱摆手:“我还有事,你们先走。”
背起书包机械地往外走,廊顶上一排发黑的白炽灯泡忽明忽闪。手不自觉地塞进嘴里咬着,再拿出来指甲就成了被狗啃过的模样。
想象中穆时海缺课的理由从“打架受了伤”发展到“是不是被人绑架了”,连撞上校门口的电线杆子都没发现。
“学生证拿出来,你一个八中的,跑我们学校来干什么?”
“哎呀哎呀,叔,我就进去找个人,行行好,放我进去吧。”
声音不大, 但很耳熟。
抬头一看,熟悉的小卷毛,熟悉的丹凤眼,敬职敬责的保安叔叔说什么都不肯通融,戴着棒球帽的少年急得满头大汗,盯着门只想立刻冲进去。
“叶……璟?”
少年眼前一亮,呜哇一声就要扑过来:“你终于出来了!!”
叶璟哭了,他容易嘛,逃了课来送信儿还被堵在门口,要是没找到许迟川,他已经想好了一万种谢罪的死法。
“找我干……”
“穆时海没来上课对不对?”
衬衫立马被揪住,皱成一团麻:“他怎么了!”
“咳,咳咳,”一口气差点儿没上来,这小孩儿力气怎么这么大了:“我,我就是来报信的。”
“放心吧,人没事。”
刚松口气,下句话许迟川血压直接飙升一百八:“就是被他爹关起来了。”
“什么?!”
“别紧张别紧张,问题不大。两个人吵了架,一生气他爸就把他关家里了。”
这叫问题不大?!
许迟川深深吐了一口气:“我去找他。”
“你疯了?!”逮住胳膊一把将人拽了回来:“送上门儿去找死吗!”叶璟语重心长,拿出一百二十分的耐心和他讲道理:“还能打电话让我来找你,说明这回还没让他和外面失联。”
“他说什么了?”
“电话打得很匆忙,大概意思就是又被关起来了,让我和你说一声,不一定什么时候才能被放出去,但是叫你放心,下周三以前他肯定会想办法溜出来。”
溜什么溜,叶璟默默在心里腹诽,难不成还能从二楼跳下来。
“谢谢你,”许迟川表情凝重,趁叶璟不备一把甩开他,连人带包朝对面马路狂奔:“但我还是要去找他!”
“诶诶诶诶!别跑那么快!”连忙拔腿往前追:“一起啊!打个车更快!”
黄色出租一脚麻利的刹车停在天赋花园门口,意料之中保安把两人拦了下来,叶璟一副“你看我就说吧”的表情,拍拍肩膀安慰他:“不是业主进不去,除非住户出来接。”
看了眼门口拦着的杆子,许迟川转头离开。叶璟以为他放弃了,叶璟追上去开导满脸丧气的小孩儿:“他说了周三会去找你就肯定能出来,放心吧,以前……”
“爬墙进去。”
“对,说不定他就是爬墙出……你说什么!!”嘴张太大下巴差点儿脱臼:“翻,翻过去?”
“啪”的一声书包被丢在地上,许迟川撸起袖子,上下打量着已经被常青藤和蔷薇花爬满的金属架:“也就两米高,可以翻。”
“不,不是,你,这。”
“搬个石头来垫着。”
“哪儿有石头?呸!不行!你不许去!”大腿被叶璟死死抱住,说什么都不肯放,就差捶地喊娘:“一会儿摔下来有个好歹穆时海能把我原地分尸了你信不信!”
“……不会摔的。”
“我不信!你爬过墙吗?你懂爬墙技术和要领吗?长这么大连学校栏杆都没翻过吧?”
许迟川:……
“那你说怎么办?”生拉硬拽把人扯起来:“不然等晚一点,趁门卫睡着了我溜进去?”
“……啊啊啊啊!”叶璟崩溃了:“你就不能老实回家待着!!作业写完了卷子做完了吗?!”
许迟川不说话,捡起书包一双乌润清亮的眼珠就这样盯着他。
一分钟后叶璟率先败下阵来:“你赢了,我知道有个很隐蔽的地方,既不用担心你摔死,还能让你进去找他——我带你去。”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穆时海独独对许迟川没办法了——谁能拒绝这对明明是小崽崽才会有的眼睛,和湿漉漉的眼神!
“谢谢璟哥!”
第62章 我一定,给你一个明白
别墅二楼第三间屋子,深色帘布严丝合缝与夜色浑然融为一体,房间里没有开灯,黑暗中穆时海翻了个身,手里捻着许迟川送的珠串,换个姿势继续抱着枕头闭目养神。
一百零八颗,每一颗都摩挲得油润光华,闭着眼都能想象出珠子上细密错落的纹路。
不记得是第几次被关,根据他之前的经验,穆兴勇迟早会放他出去,唯一和之前不同,是希望这回能早一点。
也不知道叶璟有没有找到人,穆时海有点恼,老狐狸吃一堑长一智,怕他像之前一样翻窗跳楼,除了阳台花园和大门,走之前还把家里所有门窗也锁了。
叮咚,门铃响了。
头往被子一埋,床上拱起一个小小的弧度。
叩叩,叩叩叩。
砰,砰砰砰!
还有完没完了!
趿着拖鞋下楼,沉着脸准备好拿这幅表情给门外的人看,但门外的人不是穆时宇也不是殷执梅。
“呼,总算进来了。”
他一愣,迅速把人拉进屋:“你怎么来了?哪儿来的钥匙?”
“叶璟说你关了,还是见一面比较放心,”跑得太快气还没喘匀,胸膛起伏不定,一双眼睛黑得发亮,盯着他看得很认真,酒窝微抿像朵刚冒头的花苞:“钥匙是他给的,说是上次你被关以后就偷偷配了一把留在手上,等着关键时刻救你。”
“小区大门呢?”
许迟川嘿嘿一笑,眉眼弯弯露出一点狡黠的傻气:“抄近道。”
穆时海黑着脸,伸手从他脑袋上揪下一块儿带泥巴的枯叶,仔仔细细把人看了个遍,掸掉肩膀和裤腿粘上的灰:“他带你去翻的墙钻的洞吧。”
“……我自己翻的。”
“他人呢?”
“送我进来就回医院了。”
说完后知后觉捂上嘴,完蛋,说漏了。
“裤子都钩破了,”脑袋重重挨了穆时海一记爆栗:“你有几个胆子敢跟着他翻墙?”
“哎呀,又没摔,叶璟说你以前经常半夜翻出去找他。”
……很好,穆少爷拧了拧拳头,小卷毛命不久矣。
蹲下换鞋,穆时海把自己的脱了给他,从鞋柜重新拿了一双拖鞋穿上:“穿这个。”
“好。”
“家里没人?”
“没有。”
“那你吃晚饭了吗?”
“没有。”
事实上应该是早中晚三顿都没吃。
许迟川瞪了他一眼:“……准备和你爸玩儿绝食?”脱掉外套挽起袖子进了厨房:“冰箱里的东西都能动吗?”
“……能,你要做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