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光(45)
“就是连人带手一起甩飞出去,你也得给我掷个十米回来,绝对不能让原枭那王八蛋拿第一。”
谢子煌对开学那场篮球赛引发的斗殴依旧耿耿于怀。
两个人抱着圆滚滚的球往操场最里面走——万一甩飞了,也不至于砸人脑袋上。
砰!
啪!
咚!
八米,八八米五,九米二,但离十米总是差一点点,陆淼一满头大汗喘着粗气,球摔在地上发出沉闷的重响,拍干净手上的泥巴和草叶子:“累死了,休息会儿再练。”
最后一个球捡回来,许迟川掏出一片湿巾纸递给他:“再努力一下就十米了。”
“你,站,站着说话不腰疼,”热汗打湿衬衫贴着后背:“我胳膊要断了,妈的好渴,你去买,欸穆哥!”两眼直勾勾望着穆时海手里拎着的袋子,陆淼一嘿嘿一笑:“穆哥,这水……”
“给。”
青柠味的脉动还是冰的,陆淼一抱着瓶子热泪盈眶:“恩人啊!”
还有瓶营养快线在袋子里躺着,给还是不给,这是一个问题。
一秒两秒三秒……陆淼一仰着头喝得很专注,隔着一个身位,许迟川正颠着一颗小石子来回踢,顺便低头数草。
……没面子就没面子吧,拒绝总比一声不吭熟视无睹好。
蓝白包装的瓶身递到眼前,和饮料一起靠近的还有件黑色风衣:“香草味的;”
“喝不喝?”
语气生硬别扭,但许迟川听出来了委屈和忐忑。低着头,没人看见他浅浅勾起又迅速放下的嘴角:“喝。”
手里立刻多了个冰冰凉凉的玩意儿,瓶身上的小水珠湿了他一手,又塞回穆时海手中,看着他瞬间瞪大的眼睛,许迟川拼尽全力勉强绷住笑意,口气无辜又当然:“拧一下,手没力气打不开。”
瘸了只胳膊,只能用好的那只胳膊拿着瓶子,用牙齿拧开瓶盖。
“谢谢。”
“穆哥,”陆淼一抹了抹嘴:“你胳膊好点了吗?”
“嗯。”
咕嘟一大口,嘴唇沾了一圈白色奶沫儿。穆时海还想说什么,许迟川指着远处的杨虞和谢子煌:“过去吧,他们在等你。”
“……哦。”
步伐沉重不高兴,背影萧条还郁闷。
等人走远许迟川再也绷不住,转身咧出这几天来第一个大大的笑容,小酒窝都笑圆了。
“别傻笑了,”陆淼一冷不丁从后面冒出来:“你们吵架好几天了吧?”
“没有。”
“啧啧啧啧,”眼睛一眯,三水哥哥一副看破不说破的得意:“你不乖了,居然对爸爸撒谎。”
“……滚。”
“没吵架这几天都跑来和我吃饭?以前放学拖着你都不走说要等他,现在恨不得屁股上装个发电机,铃一响就往外窜生怕他追上你,哎呀别踢我!恼羞成怒了吧!来人啊!小兔崽子弑父啦!”
“陆淼一我掐死你!!”
正在练跳远的几人循着回音转身,草丛里陆淼一四处乱窜,身后追着气成河豚的许迟川。
情况一目了然,苏平然笑着摇头:“三水肯定又嘴贱了,穆哥,到你了。”
大少爷黑着一张脸,化不爽为动力,少了只手发力也还是很争气地跳了个二米一。
“哇!”
“卧槽!”
“就你了哥!”谢子煌很激动,今年他们班团体总分肯定是第一:“To Be NO.1!”
“差不多了,”杨虞看了看表:“把他们两叫回来,咱们练练四百米接力,老苏,你去,把沈乾松逮回来。”
“好,”
“三水!小川儿!”操场回荡着谢子煌声嘶力竭的大喊:“快回来!”
一个追一个跑,陆淼一捂着肚子满脸痛苦:“不,不行,跑不动了,岔,岔气了,走,走过去。”
许迟川擦了把汗,双颊通红:“呼……好。”
“所以,”陆淼一还要刨根问底,自己不能白跑:“你们是不是吵架了?”
“……嗯。”
“谁惹谁了?你在生气还是他?”
许迟川偏过头,他早就不生气了好不好。
“都不是。”
但不管陆淼一再怎么问,许迟川都把嘴闭得紧紧的,一个字都不肯再说。
“你果然不听爸爸话了,”陆淼一捧着手做心碎状:“儿子大了,有了自己的小秘密……”
“你再多说一句我就告诉林月姐姐上周她玩游戏的时候你是故意打电话过去害她输的!”
耳根清静,一招制敌。
脱掉黑色风衣,里面的灰色薄毛衣更显得人瘦瘦高高,人群里第一眼就能看见。下一秒目光不经意相接,许迟川立马把头转开,不去寻找那双黑到发亮的双眼。
他早就不生气了,怎么可能气那么久呢,抠掉一块营养快线的外装抓在手里又搓又捏,哼,气是不生了,但是还不在高兴!
什么叫和他没关系?什么叫觉得他丢人?怎么能把他和别人想的一样!那天气得他午饭晚饭都没吃,半夜饿醒了偷偷起来啃了个小面包,没喝水还给噎着了!
许迟川狠狠揪起地上一根狗尾巴草,再丢掉用力多踩几脚。
脾气差就算了,但那么冰冷又偏激的话,明明知道伤人还要趁一时之快说出来,犟着脖子以为长得高就了不起吗?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挺了三天才知道要来求和,求和就求和吧,还拉不下面搞什么曲线救国?笨死了,一个非谓语动词讲了三遍都没听懂,买了水也不说话就知道放在那儿,张个嘴就是用来出气儿的吗?说句我错了就这么难吗!
要不是看你那么委屈怕你更难过,小爷我才不喝呢!
换个人早就受不了气跑了!也就是小爷大度不和你计较,看和好了以后怎么收拾你!
和陆淼一一起站到杨虞身边,苏平然也已经带着沈乾松回来,两人一头一尾隔得很远,今年多加了一个撑杆跳谢子煌和杨虞报了名,但和接力时间有冲突,黄金四人组瞬间没了一半,只剩下苏平然和沈乾松。
“那怎么办?”
许迟川举了手:“我来吧。”
“那……”陆淼一弱弱举起手:“我……”
“我来。”
“不行穆哥,”杨虞表示不赞同:“你上午要跑一千米,体能消耗太大了,而且你的手……”
“不要紧,今天周一,运动会在下周四,我周三就能拆石膏,接力在下午,中午有时间可以休息,之前顺序你们怎么定的。”
沈乾松开口道:“老虞第一,老谢第二,我最后接阿然的棒子。”
“你和然哥位置不变;”
许迟川在发愣,猝不及防一只大手把他拉过去,一个踉跄脑袋撞到穆时海身上:“我跑第一棒,许迟川接。”
众人看向他,许迟川抿了抿嘴,轻轻点了点头:“好。”
八天了,他也很难过,看见那只瘸着的胳膊就难受。情绪反常到沈斯静都开始反思是不是自己把儿子逼得太狠,昨晚睡觉前还听见她和老爸说,要不然就顺着他,不去八中考别的重点学校也行。
少年峻挺明锐的侧脸轮廓依旧分明,在眼里发光。硬着心肠相互折磨,就要穆时海知道——
关于他的所有,无论好坏,自己全部照单全收。
这是穆时海本人都不能质疑的事。
第59章 你告诉他了吗?
穆时海很郁塞。
虽然许迟川重新和他说话了,但其中好像没有要和好的意思——刚刚放学,小崽子收拾好书包就跟陆淼一跑了,只留给他一声非常敷衍的“再见”。
……行吧,总比前几天一声不吭直接开溜强。
大少爷没发现自己的底线正在悄然下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