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光(22)
“好,”祖孙两人双手交握,斑驳干枯的手背饱受岁月洗礼,许迟川心头泛起一丝酸楚:“奶奶,您不能光吃素,偶尔也吃个鸡蛋。”
许奶奶眼珠一瞪,一记板栗轻敲在他头上:“胡说,鸡蛋也是大荤。”
“……哦。”
“奶奶心里有数,不要你操心,”慈爱的目光落在最心疼的小孙子脸上,恍惚看见了逝去丈夫年轻时的面容:“明天陪奶奶去石桂堂给爷爷烧柱香吧。”
“好。”
“行了,别守着我了,找你许韶和许叡哥哥玩。”
“好,那我等会儿再过来。”
咣咣敲开敲对面的房门,门后探出两张一模一样的脸:“别敲了,你哥还没聋呢!”
卧室里许迟川盘腿上床正襟危坐:“你们……谁是大哥?”
左边的许韶瞬间一脸不满:“你个没良心的小王八蛋,白瞎小时候吃我那么多糖,现在居然认不出你韶哥!”许叡拿来自家老爹的笔记本电脑往他怀里一塞,转身把人推出卧室关上房门:“先自己玩一会,晚上再带你去溜冰,哥哥们作业还没写完。”说完啪地关上门,留他站在门外和电脑大眼瞪小眼——高三学子,睡觉都是奢侈,实在没空陪玩。
许迟川坐在沙发上,撕开手边的薯片边吃边等QQ消息加载。列表第一栏跳出没有备注的网名,只有一个简单的英文H,头像上深蓝的海一片黑白隐隐抖动,对话框里一行行信息终于加载出来。
是穆时海的留言,来自十个小时前。
“到岚省了,在这儿转机飞阿姆斯特丹。”
“还要等三个半小时。”
“我上机了,落地再说。”
手上最后一点薯片渣被舔得一干二净,键盘上落下噼里啪啦的响声:“等你消息,注意安全。”
许宥全夫妇一个在酒店干总监,一个在旅游景区做管理,越是节假日的时候越是没空休息,下了班才姐弟三人才有空坐下一起吃顿饭,开饭前沈斯静拿出一套护肤品和一条烟递给大姐和二哥,杯盏交错妯娌间笑语宴宴聊天叙旧,韩煜放下筷子拎走几个吃饱喝足的小孩儿:“您慢慢吃,我带他们出去走走。”
十月的夜风吹落花坛几瓣小花,张灯结彩的人民广场,四个人租了轮滑绕着广场最外边转圈,韩煜去KFC买了四个甜筒,兄弟四人坐在椅子上排成一排吃冰淇淋,引得路人纷纷回头。
“哥,”许韶咬了口蛋筒,鼓起勇气看着他:“我想考青大。”
“好啊,”韩煜微微一笑,身后路灯做了调色灯,冲淡他眼角的锐利:“我等着你。”
“还有我还有我!”许叡激动地挥着甜筒:“我也想考!想考哥的物理系!做学弟!”
许韶一掌拍醒自家弟弟的白日梦:“梦里考吧你,咱哥的物理系是你能想的吗?”
许叡揉揉脑袋,不服气地看着他:“想想怎么了!人要有梦想!”
“你也说了,是梦想,”许韶慈爱的眼神如望见一个大傻子;“不是痴心妄想。”
许叡:……不想和你做兄弟了。
晚上许迟川跟着韩煜回了姑姑家,兄弟俩挤在床上拿着笔电看视频。演到孙悟空三打白骨精时手机突然嗡嗡作响,韩煜看着屏幕呼吸突然急促,匆匆掀被下床留下许迟川一个人茫然坐在床上。五分钟后又开门进来,边换衣服边叮嘱他:“我出去一趟办点事儿,你早点睡,要是我妈问起来你就说我去找同学了。”
许迟川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眼睛放光:“带上我吧哥。”
韩煜面露犹豫:“你……”
“我很乖的,不会给你捣乱,”许迟川伸手扯着他外套下摆摇啊摇:“求你了哥。”一双大眼眨巴眨巴透着三分黠意和百分之百的信任,韩煜鬼使神差松了口:“换衣服,动静小点儿。”
“现在就换!!”
是自己最疼的弟弟……见一面也不是什么大事。
就不算是,无人问津。
第28章 未来是遥不可及的肥皂泡
从家到小区门口短短五分钟的路程,韩煜脸上为数不多的紧张,还有愈发浓烈的……期待一一落入许迟川眼中。稀稀拉拉的路灯洒下柔和的烟黄照亮长长的石板路,几只飞蛾不断扑向头上的热源,许迟川开口道:“哥,我们要去见谁?”
韩煜跨过最后一级台阶奔向铁门:“见哥哥一个……好朋友。”
临近午夜街边店铺已经全部打烊,几只野猫潜伏出没在漆黑的街角,浅金的月光落在树梢披上一层朦胧的影,一辆黑色越野停在门外占了大半个空地,后视镜旁站着一个腿长身阔的男人,几颗火星从指尖抖落,烟雾吞吐看不清男人的脸,却能感到一身肃穆的正气。只是许迟川看得真切,望见韩煜的那一刻男人立马丢了烟头,周身凌厉的气场瞬间变得柔和。
谭祁樾迫不及待伸出手,却被一把拦住,拥抱变成了客套的握手:“我弟弟在后面。”
男人口气有些微不满:“开了六个小时车来找你,还带个电灯泡来打扰约会?”
“别闹,”韩煜捏捏他的手心,像给一只大老虎顺毛:“想介绍你认识。”谭祁樾一声轻哼,回握住他的手,勉强回头打量起身后的小不点儿。
“小川,这是哥哥的朋友,”韩煜嘴角勾起一点弧度:“谭祁樾。”
借着月光许迟川终于看清面前男人的脸,不同于穆时海英气逼人毫无死角的帅,眼前这位五官更硬朗大气,像西北荒漠无边无际的胡杨林,一身迷彩服配军靴更添几分不怒自威的正气。咧开嘴露出八颗洁白的大门牙冲男人笑:“樾哥好,我叫许迟川。”
“上车吧,”谭祁樾拉开副驾驶车门,替韩煜扣上安全带:“带你们去吃烧烤。”
热火朝天的烧烤摊,牛肉串的香味随炭气蒸发汗意,身后划拳喝酒的起哄声做了背景音乐,许迟川嘴角沾满辣椒面和孜然,羊肉的汁水随麻辣在口腔内爆炸,斯哈斯哈喝掉一大口刨冰,两只眼睛却始终滴溜溜地在谭祁樾身上打转。
心有猛虎的男人正认真在剔秋刀鱼上一根根小刺,再把一块块鱼肉夹进韩煜盘子里,来来回回三条鱼剥得干干净净,自己却一口都没吃。
许迟川握着一根鸡翅看着他:“哥,”
“嗯?”
“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韩煜冷不丁吓了一跳,呛了一大口冰:“咳咳咳……你,咳咳咳咳……”谭祁樾连忙放下筷子替他拍背:“慢点儿慢点儿,谁让你吃鱼的时候说话了!”
“咳,咳咳,没,没事,”韩煜顺了顺气,擦掉眼角的泪:“大一认识的。”
“他是我们军训的总教官。”
许迟川眼前一亮:“樾哥是部队的吗?”
“嗯,”谭祁樾拿掉韩煜手边的刨冰换了一杯热茶:“当兵的。”
男人高大的形象瞬间在心里多了几道闪闪发亮的红光。
吃饱喝足谭祁樾载着两人打道回府,车窗被韩煜摇下来夜风吹乱发丝挡住冰凉的镜片,男人脱掉迷彩外套搭在韩煜肩膀:“穿上。”许迟川缩在后座最边上,一路默不作声。越野车停在来时的地方,车内寂静只有空调嗡嗡作响,谭祁樾往后看了一眼,欲言又止。
“哥,”许迟川打开车门跳下车:“我去楼下等你。”
人刚走远,谭祁樾再也按耐不住冲动,把人压在车椅上狠狠接了一个深长的吻,分开时两人都气喘吁吁,韩煜嘴皮都被他咬破,久久抱着人不肯撒手,声音暗哑:“不回去了行不行?”
韩煜瞪他一眼:“怎么可能。”
男人顿时像只泄了气的皮球,蹭在他肩头又亲又拱,泄愤似的咬了他脖子一小口:“为什么带你弟弟来?一晚上都不敢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