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光(113)
沈斯静笑:“跟妈妈还不好意思,咦,你过敏了?锁骨上怎么红红的?”
边说边伸手要看,许迟川躲闪着往后退:“没有,昨晚有蚊子,一直嗡嗡吵。”
“别墅还有蚊子?”
“蚊子又不知道是不是别墅,”后背惊出一身冷汗:“妈我想吃苹果。”
沈斯静终于放过他,转身出了卧室:“妈妈给你削。”
元宵节前几天,许迟川终于找到机会,瞒着家里偷偷联系上了韩煜:“后天中午,上次我带你去的那个茶室,别被舅舅和舅妈发现。”
“好。”
挂断电话许迟川忍不住蹙眉,电话里韩煜声音显得很憔悴,言语间还有些淡淡的绝望。
这不对劲。
直到他看见茶室里多出来的两个人,一切都有了答案。
没有办法不认出来,檀木椅上坐着的男人一派上位者的威严,浑身上下充斥着军旅生活留下的硬朗,何况五官都长相,俨然就是三十年后的谭祁樾;身旁的女人一身旗袍并不华丽非常,却处处显露着优雅与端庄,映衬着对面的韩煜越发势单力薄。
在男人皱眉以前许迟川先开了口:“谭叔叔好,伯母好。”
谭慎眉心微动:“你认得我?”
“我和叶璟是朋友。”
“小璟?”这次轮到谭母惊讶:“你们是同学?”
“算是吧,”他坐到韩煜旁边:“樾哥带我们一起打过枪。”
谭母淡淡一笑:“那还真是有缘。”
“既然你弟弟和我外甥是同学,”谭慎打断两人的寒暄,一双鹰眼死死盯着韩煜:“那我直接长话短说。”
“离开谭祁樾,要多少钱,你开口。”
“谭叔叔,”许迟川蹭地站起来:“我哥和樾哥在一起,不是为了钱。”
“这个不重要,”男人淡淡扫了他一眼:“我对他们怎么在一起、为什么在一起丝毫没有兴趣。”
“我只关心,他怎么样才肯离开我儿子。”
韩煜攥痛了手,第一次,他感受到了羞辱。
见他不说话,谭慎继续道:“这个茶室,是谭祁樾带你来的吧?”
“一壶野生祁红三千八,你以为,喝的只是茶吗?”
“就像谭祁樾的婚事,你以为只是结个婚传宗接代吗?”
“韩煜,他有他要承担的责任,而你,已经成为他人生路上最大的障碍。”
“既然你觉得你们之间那点东西叫做爱,难道你爱他的方式,就是毁了他的人生,成为他的阻碍?”
这话太难听,许迟川忍不住又要站起来,却被韩煜死死抓住衣角。
“何况,”
“你又怎么知道,他就只爱过你一个?”
“难道你以为,这么多年,谭祁樾在外面干了些什么,我真的一无所知?”
“我承认,你是他身边出现过的人里,素质最高,人最优秀,待的时间也最长的那个。”
“但就像这壶茶,无论泡的时候多好喝,最后都会索然无味,被人厌弃。”
“你是个聪明人,”他瞥见韩煜发白的脸色:“应该知道,什么叫及时止损,点到为止。”
韩煜终于抬起头,迎接男人高傲的目光:“那您觉得,我应该怎么做?”
谭慎脸上有一丝满意:“离开他,放他去做他应该做的事。”
“应该做的事?”韩煜反问道:“到底是他应该做的事,还是您希望他做的事?”
男人脸色骤然一变。
许迟川很开心,看着他哥又变回那个理智克制的韩煜:“请恕我直言,您刚刚说的话不过是想告诉我,第一,我是那个让谭祁樾不肯听话的罪魁祸首;第二,您试图在我心里种下一个猜忌的种子,让我认定谭祁樾并不忠诚并产生自我怀疑,从而达到让我离开他的目的。”
“看您的脸色,应该都被我说中了,不好意思,谭司令,让您失望了,我没有上钩。”
韩煜说完,许迟川紧张地盯着对面,要是谭慎恼羞成怒,打是打不赢的,他只能第一时间冲出去报警。
但男人只是淡淡一笑,眼中甚至流露出一丝欣赏和赞许:“你很聪明,也很冷静,如果你是我的部下,我一定会很器重你。”
“但可惜,”言语中流露中淡淡的威胁:“你选错了。”
“你就没想过,谭祁樾被我打了一顿在禁闭室关了七天还能开车跑出来找你,这么多天他都没有被抓回来,真的是因为我手下的人太废物,既找不到他藏在江恭的那套公寓,也不知道你们已经买好明天早上八点从江恭开去河京的火车?”
这回换他如愿看见韩煜脸色变了。
刚才信誓旦旦的自信与理智顷刻间化作齑粉,寒意从足下疯狂缠绕蔓延,苍白的凉意浸满每一个毛孔,韩煜稳稳坐在椅子上,脑子却是天旋地转,对面男人睥睨淡定的目光,好像怜悯着他混沌初开的无知。
“实话告诉你,他刚出禁闭室我就知道了,谭祁樾把你藏的太好,如果不是这次他昏了头我将计就计,大概还不能这么轻易地找到你。”男人倒了杯茶慢条斯理咽下:“当然,很大程度上还要归功于你们之间,那所谓坚贞不渝的爱情。”
许迟川怒了。
是真的愤怒了。
相比于罗母的泼辣,这种被算计感觉更像是一场不对等的围剿:“你利用自己亲儿子!你这是奸诈!”
“这是计谋,”对一个牙都没长齐的小孩儿谭慎并不生气:“谭祁樾护不住你,以前,现在,以后,都护不住。”
“如果你还不肯认清这个事实——”
“韩煜,”谭母接过他的话,目光中带着怜悯:“你刚和父母闹翻,对吧?”
“不用这么震惊地看着阿姨,刚才他爸爸已经说了,阿樾护不住你。”
“老实说,阿姨真的很感动,你能为了我们阿樾做到这个地步,如果你是个女孩,阿姨一定会同意你们在一起。”
“你爸爸妈妈都是国企的普通职工,你有三个表弟,其中两个是双胞胎,另一个就是他,”谭母眼光落在许迟川身上:“江北二中,成绩很好,明年就要高三了;”
“你们这两兄弟啊,都是一条路。”
“穆家那个小子——”
“够了!”许迟川站起来,被人戳穿心事的恼羞成怒直天灵盖,一掌重重拍响桌子:“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这要看你哥哥怎么选。”
谭母从包里拿出一张机票推到韩煜面前:“明天早上七点,江恭飞岚省。”
“阿姨知道你成绩很好,你那么喜欢天体物理,难道不想去外面见识更好的设备,开拓更宽阔的视野,做出一番成就,何必要局限在一个男人身上。”
“如果你愿意,过去以后先在岚省住几天,等签证的手续办好直接飞到M国,MIT的天文物理系,不会亏待你。”
韩煜死死盯着那张机票,艰难咽下喉咙甜腥的血雾,声音嘶哑:“如果我说不呢?”
“可怜天下父母心,你要知道,一个母亲为了孩子,什么都做得出来,”谭母浅浅叹息:“那就不要怪阿姨把事做绝了。”
“哥,”许迟川握住他的手,面带哀求:“你不能去啊。”
“你去了樾哥怎么办?”
韩煜恍若灵魂出窍,望着桌面微微失神,他不去,父母怎么办?许韶许叡怎么办?小川和穆时海……又怎么办?谭慎明显已经把其他路都堵死,叫他连困兽之斗都做不成。
“你不怕我拿了机票到了岚省,然后反悔?”
女人笑了:“只要你答应,我保证,你不会有反悔的机会。”
三人严密的注视下,韩煜缓缓伸出手,指尖颤抖冰凉,触碰到那张登机牌,易碎又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