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光(124)
我真的太喜欢他了,可是我们遇见得太早了。
“妈,”
笑容惨淡,却一脸看破生死的平静。
“我没有办法了。”
一瞬,刀片划破手臂,大片红四下喷涌,撕碎苍白的墙面,脸上飞溅一大股腥热的液体,女人失声尖叫:“小川!”
漫天的红如森雾般在眼前散开,沈斯静凄厉地冲上去,许迟川却躲开她,右手捂着不断涌血的胳膊,却怎么都挡不住四散逃走的温度,鲜血流过冰凉的手,一片献祭的热,惨淡的笑掩盖不住绝望和恳求:“妈。”
“求求你,我要去送他。”
“就当行行好,救救我。”
“好不好。”
第130章 一腔孤勇,遥遥无期
自杀。
割腕。
许迟川。
这是一辈子都不该有关联的词语。
一束光落在头顶,照得沈斯静目眩发晕,抬起头摸了摸,飞溅到脸的血还没干,指缝中残
留的血红也还湿滑黏腻。铁门外“手术中”的标识刺眼又醒目,怔怔看了许久,又低下头,
肩膀微微发抖,眼泪一滴滴湿了衣裳,晕染一片殷红。
哭声从呜咽到抽泣再到撕心裂肺,空无一人的大厅,响彻着一个母亲最痛苦的悲哀。
那句妈救救我久久回荡在耳边,像灌进喉咙的铅,灼烧炙烤着她的心,再将她一刀刀剜碎凌迟,就像、就像……
是她逼死了自己的孩子。
“就是你逼他的。”
一道声音冷冷从身后传来,她转过头,一个高高大大的男孩站在身后,居高临下,眼中妈满是浓烈的恨意。
周嚣环抱手臂,冷眼旁观女人脸上的表情,尽管从答应帮忙那一刻,就知道许迟川做好了豁出去的打算,但怎么也不会料到,竟是如此惨烈决绝的决心。
“你知不知道,那一刀,他是朝着动脉割下去的?”
“是不是一定要逼死他,你们才会满意?”
沈斯静拼命摇头,眼泪涔涔往下掉似乎承受不住这样的质问:“不……”
那是她的孩子,如果许迟川真出了什么事,她也不用活了,那些牙尖嘴利的道理在生与死面前,一切都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天空传来几声闷雷,远处几朵乌云渐渐汇拢成团,酝酿着一场山雨欲来的风暴,面对女人的
悔恨,周嚣显得格外冷漠:“要是不想他死,就别把人逼太狠。”
“那是你的儿子,不是你的傀儡和仇人。”
一声惊雷炸响,密密麻麻的雨滴骤然从天而降,瞬间湿透地面,沈斯静望着窗外,突然想起上一次匆匆赶来医院的画面,也是这样一个雨天,穆时海为了她儿子,生生替许迟川挨了一棍。
那时她心里装满了对穆时海的感激和心疼,她也曾真的把穆时海当作自己的孩子对待。
“许女士!”
一个声音打断了她,手术室门开了,周长元匆匆摘下口罩,面带喜色:“您儿子醒了!”
转入病房时人还没有完全清醒,许迟川皱着眉,额头冷汗直冒,苍白的脸色像只易碎的瓷,沈斯静俯下身,轻轻把耳朵凑近,听清了他的呓语。
他说,哥,我疼。
女人捂着眼,倒回椅子,再次呜呜哭了起来。
许迟川彻底醒来时,天已经黑了。
睁眼看见沈斯静的那一刻,所有情绪再次翻滚着冲了上来,顾不得被缠成粽子的胳膊,他张开嘴,声音干涩:“妈……”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沈斯静打断他,眼中充斥着浓郁的痛苦。
“你赢了。”
“明天一早,我就带你去机场,你可以在那儿待一天。”
许迟川大喜过望,瞬间感觉胳膊都不疼了,下一秒被被扑了盆冷水,浇了个透心凉:“但是你见不到他。”
笑意凝滞在嘴角:“为什么!”
沈斯静平静地看着他:“起飞时间、航班号、目的地,你知道哪一样?”
那笑意骤然消亡,忽然,许迟川猛地抬起头,像是知道他想说什么,沈斯静斩断最后一分希望:“我不知道。”
“到这个地步,妈妈不会骗你。”
“手机给我,”许迟川颤抖着伸出手,固执又坚决,“我要打个电话。”
这次沈斯静很爽快,拿到手机许迟川拨通那串烂熟于心的号码,听筒里传来冰凉的女声:“您好,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请核对后再拨,sorry……”
不是关机不是挂断,是空号。
在女人的注视下,许迟川瞪大了眼一遍一遍检查拨出的号码,十一位数反反复复审视看了个遍,却只是徒劳无功,沈斯静偏过头,不忍看他这幅模样:“还是要送?”
手机攥痛了手,骨节泛白吃痛,一滴泪砸在床单上,晕成一团小小的水痕。
“送。”
第一道曙光唤醒黎明,空气中氤氲着昨夜雨后潮湿的气息,许迟川左手吊着绷带,一步一步走出医院大门,被关进来的第十二天,终于离开这个几乎让他丧命的魔窟,打开车门坐进后座,一如被送来时的痛苦,却更比那时更多了心死的绝望。
许宥华也来了,半个月不见,男人变得更加沉默寡言,双鬓也多了几簇斑白,许迟川有些心酸,低低叫了声爸,男人没有理他,拧动车钥匙点火,专心当一个司机。
沉默笼罩在车内,三个人的呼吸压抑又沉闷,许迟川摇开窗户,寒风灌进缝隙呼呼吹在脸上,又痛又冷,叫人一下就清醒,风不小心呛进嗓子,咳出了眼泪,沈斯静转过头,还没说话,男人暴躁一喝:“关上!”
沈斯静愣了一下,还是没有说什么。
离机场还有五公里时车子突然熄火抛锚,开进紧急车道后许宥华下车检查,发现是发动机出了故障,一时半会儿修不好,只能先打电话叫人拖车,许迟川有些急,干脆开门下了车:“反正要下高速了,我走去前面拦个出租。”
“那怎么行,”沈斯静也下了车,伸手拦住他,“你等等,爸爸在……”
“让他走!”许宥华重重摔了手机,啪地一声,四分五裂,男人阴沉着眸子,喘着粗气,“现在就滚!”
对视那一眼,许迟川看清了他眼里嫌恶的厌弃,不顾沈斯静的呼喊,转身消失在车流。
那一条路好漫长,漫长到以为看不到尽头,走了很久才碰到一辆空载的出租,下车时一辆飞机刚好起飞,从头顶呼啸而过,很快就消失在云幕,徒留一尾划过的气流。
干干净净,没有折返,没有回头。
十五个小时,从晨曦拂晓到斜阳昏黄,许迟川数着显示屏上滚动的国际航班,听着飞机起飞落地的轰鸣,找不到哪一处是他该思念盼望的目的地,在无数个正在登机-催促登机-登记结束-准备起飞的轮回里,无数次默念重复那个已经刻在骨血里的名字。
最后一架飞机起飞,许迟川走出机场,夜幕降临,霓虹一闪一闪飞跃在云层,二百三十七架飞机,他想了二百三十六个放弃的理由,却只被那七个字就清空。
只有他是穆时海。
那就等吧,许迟川想,他什么都没有,除了一腔遥遥无期的孤勇。
只是那时的他不知道,江恭太大,这一走,就是七个年头。
第131章 他说,许迟川,你要不要等我。
故事讲到这里,一切都变得明了,但王栩还是察觉到一些不一样的地方,尽管许迟川没有说。
比如那段被伪造的录音,和那句不会下雪的江恭。
但他不打算再问了,少年文质彬彬,站起来深深朝他鞠了一躬:“谢谢您,王医生。”
“不用客气,”他也站起来,“其实我什么都没做。”
许迟川摇摇头:“您已经帮了我很多。”
烈酒苦喉,那些积灰发黄的秘密像一张细密罗织的大网,他在网中挣扎窒息,因痛苦沉溺,也因痛苦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