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光(129)
“他会回来的。”
大概有事忙时间就会过得很快,转眼又到寒假,沈斯静打来电话,小心翼翼问他什么时候回家,许迟川转了转笔,顿了半晌:“导师推荐了律所实习。”
“这样,”女人声音有些失望:“那……”
“只能三十回来。”
听筒里传来几声断断续续的抽气,沈斯静激动不已,说话都有些语无伦次:“好,那、那妈妈收拾收拾,到时候去接你。”
“不用,我自己回来。”
挂了电话,一阵疲惫潮水般涌上心头,许迟川放下笔,拿起那本已经被翻到卷边的《肖申克》,扉页上的字迹已经发旧泛黄。
又是新年了。
第135章 有一个情敌
除夕那天,街上已经看不见什么人,许迟川拎着年货走在路上,湿冷的凉意随寒风钻进袖口和衣领,直冻得人手脚发麻,很久没有在江恭过冬,他几乎快要忘记这种感觉。
快步跟着导航上了地铁,平日拥挤的一号线今天却空空荡荡,这是他第一次回滨湖的新家,像是刻意要抹去蓝湾的痕迹,沈斯静不仅换了装修风格,家具也都重新买了新的。
离家越近心跳就越快,快进楼时终于忍不住停下,攥紧了手大口呼吸,眼前浮现一片模糊的光点,许久以后才恢复视线。
如果能单纯地以爱恨分明,那么许多事就不会痛苦纠结,可就是因为无法算清平账,才会一直相互折磨。
就像他对沈斯静一样。
那就好好吃顿饭吧。
他这样想。
门被打开那一霎,露出女人又惊又喜的面庞:“小川!”
几年不见,沈斯静似乎苍老了许多,鬓边已生白发,眼角也多了好几条皱纹,许迟川鼻子一酸:“妈。”
听见关门声,许宥华也从厨房出来,手上还拿着锅铲,父子俩对视一眼,许迟川低低喊了声爸,男人点点头:“换衣服,洗手吃饭。”
还是不能完全割舍。
饭桌上一片难得的和睦,许迟川有些意外,本以为会遭受好一番冷言冷语,毕竟他对第一年自己说不回家,电话里男人暴跳如雷的责骂印象深刻:“有本事就一辈子别回来!”
鱼香肉丝和记忆里的味道一模一样,糖醋排骨也没有变,沈斯静难掩激动,不停往他碗里夹菜:“怎么瘦了这么多,在学校都不好好吃饭吗?”
许宥华看不过去:“碗里都堆不下了,吃你自己的。”
沈斯静这才讪讪收了手,吃完饭许宥华去洗碗,母子俩对坐在沙发上,有一瞬的沉默。几年未见,沈斯静细细打量着儿子,高了,瘦了,还白了点,眼下一圈淡淡的乌青不经意流露出疲惫,她有些忧心:“学校事很多?”
“是,”许迟川点点头,“我的导师是院长。”
“那也要注意休息,少熬夜,”沈斯静拉住他的手,“钱够花吗?”
这话问得很心虚,大学四年,除了学费,许迟川没有伸手找家里要过一分,沈斯静心情很复杂,她曾以为不回家是儿子在赌气,这几年却渐渐明白,如今这样,有多少是当年她亲手种下的因。
“够。”
许迟川平静地看着女人眼中越积越多的愧疚,他不怪沈斯静把他送去医院,也理解父母在得知真相后那么激烈的反对,可对于那个精心设计让穆时海带着误会远走高飞的骗局却始终耿耿于怀难以原谅,正想着又听见女人开口:“当年的事……妈妈也有错……”
真是难得,许迟川有些惊讶,沈斯静居然会认错。
一滴泪砸在他手上,烫烫的,莫名生出几分动容:“可他已经走了,这么多年,你……”
“妈,”手上热度突然消失,许迟川站起来,不着痕迹拉开一道距离,“我还有事,下次有时间再回来。”
说完抓起书包飞奔似的逃出了家,留下一扇空荡的大门寒风中摇晃,随手拦了一辆出租上了车,冬日的天黑得很早,几团乌云浓墨般积在上空,透出几分要下雨的灰蒙,迎面吹来呼啸的寒风,眼中五光十色的景色飞快后退,一路逃亡这张灯结彩的热闹。
回校后立刻报了场最近的雅思,室友都不在,一个人窝在宿舍,花了半个月把历年真题刷了一遍,直到正月十四收到导师发来的消息,让他明天上去来家吃汤圆。
导师家在一栋很老的居民楼,许迟川拎着一篮子水果,转悠了好几圈才找到,开门的是个慈眉善目的老太太,围裙上还沾着几点雪白的面粉,笑着从鞋柜里拿了双拖鞋,许迟川赶紧弯下腰:“谢谢师母。”
“来了?”陈老戴着老花镜从客厅出来,见他手上拎着果篮,佯装生气:“谁让你带东西的?”
“这是人家孩子知礼数,”老太太把他领进门,对老伴儿翻了个白眼,“别理他,糟老头子一个,脾气怪得很。”
陈老哼了一声:傻站着干什么,快坐。”
许迟川深觉自己来得有些早,偌大的客厅只有他和导师大眼瞪小眼,此刻拘谨地坐在沙发上,接受一个又一个灵魂拷问。
“雅思报了吗?什么时候的?”
“报了,”乖巧的样子落在老人眼中悄无声息闪过几分满意,“下个月考。”
“上次实践调研的报告写出来了吗?”
“写完了,开学了发给您。”
陈老满意地点点头,总算有个省心的小孩儿,不像那几个老油条,已经油盐不进那什么不怕开水烫了。
厨房传来浓浓的醪糟香,许迟川正神游出外,冷不丁听见导师喊他:“许迟川。”
“在!”
老头不满地戳了戳他空荡荡的袖管:“我是短你吃还是短你喝,还是没给你发补助,南麓山的猴子都没你瘦。”
……南麓山没有猴子。
“男孩子太瘦是找不到女朋友的!”说完又补了一句,“也找不到男朋友!”
许迟川:……
于是在老爷子的授意下,师娘端给他的那碗元宵,比师兄师姐碗里多了好几个,晚上睡觉打嗝都是红糖芝麻味,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想起临走前导师对他说的话。
“之前推荐你去实习的那个律所,下周一去面试,好好准备。”
“要是通过了,壹远的工作难度在业内是出了名的变态,又是在你师兄手下做事,是要吃些苦的。”
许迟川翻了个身,紧紧抱住怀里的枕头。
忙起来好。
他不怕吃苦。
面试当天,许迟川穿着西服,皮鞋擦得锃亮,怎么看都觉得别扭,室友见他这身打扮一目了然:“你要去面试?”
他点点头,对面投来一个同情的目光:“加油。”
壹远做了多年江恭律所圈的龙头老大,位置从以前两层小楼换到了如今江南区CBD中心,得知他是来面试的,前台小姐姐礼貌地把人请到了五楼会议室,又给他倒了杯水:“高律师还在开会,您请稍等。”
“谢谢。”
刚结束和委托人的见面,高慎远捏了捏发酸的眉心,正准备让秘书再送一杯咖啡进来,手机叮咚一声传来信息,点开语音传来老师熟悉的语气,告诉他今天小师弟过去面试,不许他欺负人。
高慎远心里咯噔一声,会开得太投入差点忘了这回事儿,秘书敲了敲门:“高律师,前台说面试的人已经到了,在五楼会议室。”
“知道了。”
西裤笔直挺立,玻璃墙上反射出一张严肃的面容,鼻梁高挺轮廓分明,眉眼间透出一点深沉的算计,能在三十岁当上律所合伙人,靠是可不只是过硬的业务能力。
会议室外,高慎远扯了扯领带,缓缓推开门,四目相接,对上一双明亮温润的杏眼,少年嗓音清脆,如雨后松柏,低头微微致礼:“高律师好,我叫许迟川。”
“来面试律师助理。”
只一瞬,高慎远清楚听见,心脏猛遭撞击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