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在全员美人的家族做谋士(275)
荀晏缓步穿过庭院,还尚有闲心欣赏院落中风雅别致的绿植。
躺了一个多月,身上都躺得软了,体力却反而比之前还要差了许多,走了几步路就感觉有些气喘。
那府医求稳,不愿下重药,也停了荀晏之前常服的几贴药,只慢慢滋补,身上确实长了二两肉,但先前压下的症状也泛了上来。
他不欲叫人搀扶,宁愿自己一个人慢悠悠走,晃悠了老半天才去了正堂。
那老人正端坐于堂上,身前正温着一壶酒,酒香醇厚而清雅,他面上含笑看向了荀晏。
“想见荀中丞一面,还真是千难万难。”
杨彪叹息道。
“闻杨公召见,岂敢不至?”荀晏笑了起来,“先前未来,是我失仪。”
伸手不打笑脸人,他愿意耐着性子与杨彪寒暄几句。
正值深秋时节,外头冷冽,屋内一下子暖和了起来,荀晏搓了搓有些青白的指尖,感觉自己还真是被阿兄惯得娇气了起来。
杨彪自顾自斟酒,问道:“中丞可要饮酒?”
“我不善酒力。”
杨彪哦了一声,似乎本就没有想过要得到共饮的答复,他只是自己慢吞吞的饮下一杯温酒。
荀晏安静的等着,等来了老人的一声长叹。
“我此生最为悔恨的,就是未能保护好陛下。”
他说道。
“杨公尽节护主,若无公,陛下已受贼人之害。”
在天子与李傕郭汜等人漫长的拉扯中,皆是杨彪在其中斡旋,他当得起一声天子忠臣。
“谁是贼人?”杨彪反问,“今贼在面前,挟天子以令天下,我却无能为力。”
“若无曹公,陛下与公当饿死于都城残垣之中。”
荀晏温和说道。
杨彪抬眼,他仔细打量着
眼前的青年,忍不住苦笑。
“你与你兄长不同。”
因为阿兄不会说出这个不大体面的大实话,但他不在意这些。
荀晏心中叹息,他突然有些丧失了继续与杨彪交谈的兴趣。
“老夫活了大半辈子,耄耋之年才知兵权之重要,”杨彪继续说道,“虚名终究是虚名,袁氏拥北方,几夺天下,是为兵权故。”
若论出身,杨氏可比肩袁氏,但两家却选择了截然不同的道路。
袁氏抛弃了朝廷,凭借盛名自北方起兵席卷天下,而杨氏选择了从始至终守在朝中。
“君何以弃兵权而归来乎!”
杨彪啪的一声放下酒杯,高声骂道。
看到他生气,荀晏就不由笑了,他抬袖轻咳几声,反问道,“为何不能?”
这些老狐狸都希望他拥兵西北与曹操决裂,但他不想如他们的愿,所以他利索的滚回来了。
想必听闻他回来的时候,杨老先生也会惊怒的大半夜睡不着觉。
“错了!荀文若也错了!”杨彪姿态未改,仍是风雅得体,却显出了几分倔犟和苍老,“我们本非敌人,本该合力扶持汉室。”
荀晏一瞬间有些出神。
他想说,文若已经容忍你们许久了,若是他没有触及这个雷点,想必兄长还会继续包容下去。
他缓缓摇头,说道:“杨公既行此事,已是敌非友。”
杨彪的怒气像是突然泄了下去,他神色有些无奈,又有些无力。
“曹操终会篡汉。”
他直白的说道。
荀晏答道:“我不在意。”
杨彪一时无话可说,他怔了许久。
“昔年慈明公在朝堂,是忠君之臣。”
荀晏起身,他不喜欢屋内的香薰,就如这气氛一般令他胸口滞闷。
“叫杨公失望了,”他轻声说道,“我生来比较叛逆,不必拿汉室来拿捏我。”
“那荀氏呢?”
杨彪抬头问道。
荀晏本欲离去,闻言方才回头。
“你今日可以轻易弃兵权,他日事起,何以保护家族?”
杨彪问道。
“不劳公担忧。”
“你对曹操算是尽心尽力,那日后呢?”杨彪问道,“曹操多疑,岂会容尔等?你斗不过他的。”
他的眼神中甚至带了一丝怜悯。
端方之人受人欺凌,荀氏兄弟中,荀文若心有汉室,荀清恒离经叛道,但二人共通之处却是都不愿兴兵指向曹操,不愿兴起再多的战事。
这种心态便已是落到了下风。
“杨公老矣。”
荀晏未答,只是叹息道。
他垂下眼眸,打开屋门,外头的冷风便灌进了屋内。
他最后看了一眼仍然端坐在屋内的老人,杨彪一人孤寂的自斟自饮,冷清而死寂。
杨氏有错吗?似乎也没有什么大错。
他只是企图将他拉上一艘船上,一艘他不愿意上的船,又正好将手伸到了不该伸的地方。
前方似乎仍然迷茫,荀晏有些苦恼,持着杨彪这等想法的人恐怕不会少,外敌未灭,内部却起了严重的分歧裂痕,他不大喜欢这种感觉。
“阿嚏——阿嚏——”
荀晏连打了两个喷嚏,揉了揉鼻子,抬眼看到了荀恽惊怒的神色。
下一秒侄子身上的外衣就搭到了他身上来。
“好叔父啊!”荀恽唉声叹气,“您要是再得了风寒,大人又要冷着脸给我看好久。”
荀晏觉得不对,他反驳说阿兄如沐春风,从未冷下脸过。
荀恽觉得清恒叔父好像对于大人有些说不清的误解。
……也可能是大人实在偏爱小叔父。
车驾已停在了府外,荀晏登车,不出意外看到了荀彧坐在其中。
“阿兄是怕杨文先如何我吗?”
他打趣道。
荀彧拉了他一把,荀晏便顺势而上,随即像是某些软体动物一般靠在车厢旁。
荀彧怕他靠着难受,不知从哪取了块靠枕出来。
……也难为他竟然想着在车上备上这玩意。
“身体不适?”
荀彧轻声问道。
“有一点,”荀晏闭了会眼,“是杨公节俭啊!”
杨彪府上用的皆是柴炭,烟大,说来惭愧,他近些时日被兄长养得
极为娇气,闻了一会竟是感觉闷得受不了。
荀彧微微拧眉,养了这么段时日,汤药天天灌,却是没什么起色,他想着还是得私下写信召张机回来。
“我没事,”荀晏敏锐的捕捉到了兄长一瞬的忧愁,“都是阿兄拘着我不让我出门,这是缺乏锻炼。”
“胡言乱语,”荀彧责备道,“你安分一些吧!”
散散步那叫锻炼,他这堂弟的锻炼是和他提议出去跑跑马,企图教导侄儿骑射,他觉得不大合适。
“他与你谈了什么?”
他顿了顿,淡淡问道。
荀晏啊了一声,他想了想,最终只是说道:“无甚可谈。”
杨彪想要见他,不过是觉得他手上有兵权,觉得可以借他抵御曹操,做了那么多,也无非是想要逼他与曹操翻脸。
天子是,杨彪是,还有其余的雒阳旧臣,他们希望能获得一支军队的支持。
“阿兄准备如何处置杨氏?”
“杨氏名门,根基深厚,”荀彧平静说道,“杨德祖为父请罪,暂且革职在家,其余不过请廷尉严查涉事族人。”
“杨彪年迈,思及自己无法侍奉天子,心中郁闷,想来就在这几日了。”
荀晏一怔,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汉朝似乎历来就有隐诛的传统,虽有遗憾,却也在意料之中。
“阿兄能愿意如此,”他缓声道,“我很惊讶。”
“清恒以为,我会任由他们胡作非为?”
荀彧似是笑了一下。
一个政权,它可以有派系,有党争,但在大方向上他们必须一致,他们必须一致对外。
“是我多想了,”荀晏揣着手,他说道,“所幸有阿兄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