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在全员美人的家族做谋士(193)
他无意深谈此事,兴致寥寥的站了起来,方才匆忙,此时多看了几眼不由微微皱眉。
他拍了拍眼前小辈的肩膀,道:“兰台事务不多,若是身体不济,不若在家休养半月,还得多加饭食。”
他在后面几个字上加重了语气,也不知军旅之中是不是吃不上饭,叫人比之他几年前在许昌见时瘦了许多。
孔融的话竟还应验了一番,在他走后不久,一向存在感不高的天子便遣人给他送来了一碟柿饼。
荀晏盯着那碟柿饼看了半天,又抬头看向送东西的宦官。
小黄门低眉顺目,他说:“陛下特赐予荀御史,询问与昔年御史所赠……孰甜?”
荀晏面无表情咬了一口,想着小皇帝究竟脑补了什么。
他本来想顺势说陛下的甜,但开口便拐了个弯,“不分上下。”
小黄门仍然低着头,“陛下问
,二者可能兼得乎?”
……摔!
荀晏开始专心吃柿饼,不时抬头瞅一眼天色,最后他完成了光盘行动,将空盘还给那小黄门。
他跑路还不行?
“下班了。”
他说。
————————————
今日天色暗沉,天边乌云堆积翻滚,似有落雨之兆,家家户户都早早回了家里去。
荀晏从宫中出来,御史台在宫禁之内,与尚书台倒也不远,可惜他阿兄的下班时间显然和他不大重合。
牛车行过长街,最后停驻在了家门口,他下车,听得仆从上前来低声道:“曹中郎在厅中等候郎君。”
曹中郎,曹昂也。
得。
该来的还是来了。
荀晏抬头看了眼乌压压的天空,胃腹中冰凉沉重,不知道是不是刚才吃撑了的缘故,他磨蹭了好一会儿,像极了开学前交不出作业的模样。
曹昂样貌似其生母刘夫人,眉眼间既有青年武将的锋锐,又不失柔和。
有这样一个跟随曹操四处征战多年,与文士武将关系匪浅的大哥在,恐怕他下面的弟弟很难生出什么别的心思,曹操看上去也没有什么兴趣模仿他的发小。
“多年不见荀君,可惜未能再讨教箭术,”曹昂笑道,“如今吾弟十亦可左右驰射也。”
“二公子天赋异禀,晏实不如也。”
荀晏答。
似是看出眼前人兴致不高,曹昂很快停下了拉家常,道:“昂明日便要启程复归官渡,此行……大人有一事嘱托,令我询问荀君。”
“可是袁氏降卒?”
“然,”曹昂颔首,也不觉奇怪,“袁本初率残兵连夜渡河严守北岸,我军俘获其帐下谋士沮授以及……降卒七万。”
荀晏心中一跳,虽说心中早有所料,但陡然听得这个数字,终究还是感觉过于沉重。
“荀君……可有计策安置其?”
曹昂低声问道,他紧紧盯着眼前这位荀氏郎君的神色,他仍旧抱着一些遥不可及的幻想,希望这位素有奇谋的先生微微一笑后提出兵不血刃的方法。
即使这个幻想在连荀文若都冰冷的告知了他
那个选择后就已经基本破灭了。
眼前这人沉默了下来,面如冷玉,似是连最后一丝的温和都从脸上褪去。
这不是平日里温和好说话的荀清恒,而是执剑站在沙场上的荀清恒。
曹昂垂下了眼眸。
曹操令他询问的人不少,但他却感到他的父亲并不是真心要求个计策破局,而是心下已有所定,只不过借此机会让他接触这些个谋臣武将,看看清楚罢了。
主张不杀降的如孔融,满口仁义,用道德感化敌人,说到最后恐怕连自己也没办法说服,方案更是天马行空,更别说真正操作了。
又有人混水摸鱼在其中,不敢说真话,虚虚实实,真真假假。
“此事皆是私下谈论,昂不会告知于司空外的他人。”
曹昂低声说道。
荀晏把手放在了火盆边上烤着,他说道:“几日前我见娄圭之弟,其管粮草之事,因故寻了粮册一观,若是粮道无虞,最多不过是能撑上一月。”
“不算降军的话。”
“袁氏降卒之数犹胜曹兵,谁人能知其中有无包藏祸心之辈,若是一道发难,此大祸也,何况司空也养不起。”
如此收编一路可谓是断绝。
究其原因一是粮草不足,他想了很多,但他不得不承认,总有人要饿死。
若是强行养了这些人,那他们的土地上便要有另一伙人代替他们饿死。
其次是……
荀晏盯着火盆中飘摇的火苗,问道:“昔年司空曾收编百万青州黄巾,公子可知与今日有何不同?”
“青州黄巾携家属。”
曹昂道。
“拖家带口,虽是拖累,亦能无所牵挂,”荀晏轻声道,“然七万袁氏降卒其家室皆在河北,如何能安心事于司空?”
曹昂闭上了眼睛,“释放亦不可行。”
“然,”荀晏颔首,“袁绍虽败,其威犹在,河北皆其掌控之地,若释放降卒,袁氏只需振臂一呼,七万大军顷刻复起。”
“司空可能再赢一次官渡之战?”
“当真无计可施?”
曹昂有些急切的抓住了眼前人的手,却惊觉握住了一手冰凉。
荀晏垂下了眼眸,慢慢的将自己的手抽了出来,他对着眼前的年轻人深深拜倒在地,额头贴在了冰凉的席面上。
“请杀降卒。”
他听见自己这般说道,声音坚定而漠然。
曹昂失语片刻,随后连忙将人扶了起来。
“此事非荀君之错,”年轻的曹氏公子说道,“大人早有所决,不过是欲寻一线生机罢了。”
“嗯,”荀晏漠然应道,“晏确实想不出那一线生机,此……已是大错也。”
他想不出来,所以他只能提议目前来看最稳妥的、也是最血腥的法子。
曹昂看出眼前人似是怀揣着过度的负疚感,正欲出言安慰却被打断了。
“公子,晏今日累了,”荀晏声音平静,又有一种不容拒绝的意味,“还请早日归官渡吧,今日便不再招待了。”
说罢他便闭上了眼睛孤坐于室内,不欲再言。
曹昂起身,看着屋内身形瘦削的青年人,心中陡然有些许的后悔。
其实他本可以不来问的,这些事的结果实际上已经尘埃落定,但他还揣着一丝不切实际的期盼,并且将这份期盼加注于了眼前这人的身上。
“还请保重。”
他说道。
荀晏看着他离去,随后起身展开了屋内所置舆图。
那是大汉十州,以及周围他或是寻人打听,或是凭借记忆摸索,最后画出的。
个体的努力真的有用吗?他究竟又改变了什么吗?又或者是他身处在这时代的浪潮里推波助澜,让一切继续往既定的方向变化?
历史的长河汹涌而过,裹挟走一切,他对此只有无能为力,正如一只蚂蚁落在了不该在的地方。
想起曾经他以为自己会造成更差的结果,如今却觉得有些好笑。
荀晏颓然坐下,捂住脸,心中陡然升起一股浓重的憎恶感,憎恶那个能说出请杀降卒的荀清恒,憎恶那个曾经主动进犯青州,致使生民流离失所的荀清恒。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所做的一切是否有意义。
[都会过去的。]
清之说道。
“……嗯。”
荀彧归来时已是残月西沉,门口的仆从在小
声谈论着。
服侍多年的老管家见他归来连忙迎了上去。
“今日曹中郎来过了。”
他有些难以启齿,其实荀彧曾经嘱咐过他最好谢绝了曹昂,莫要让他去单独见荀晏,但他没有做到。
荀彧沉默了一瞬,摇头道:“此非王叔之错。”
他未脱去累赘的衣袍便匆匆去寻族弟,只见屋中暗沉,连烛火都未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