凑合活(92)
另一个年轻男人打着哈欠揉着眼:“男的是我们翅族的是吧?我不一定认识啊,小龙说您过来我才来看看的,帮不帮得上忙可两说。”
“先上去看看怎么回事儿。”严律对两人点点头。
佘龙说:“行,就在三楼,我带你们上去。”
胡旭杰见到银发老头表情有些微妙,想上去打招呼,老头却跟没看见他似的,跟在佘龙身后走进楼栋,剩下胡旭杰尴尬地站在原地。
严律咬着烟拍了拍他后背,小声道:“老邹是当爹的,看你不顺眼正常,等出来你再找他,这会儿先干正事儿。”
银发老头叫邹兴发,女儿邹雪花就是胡旭杰那个生来就有妖族先天疾病的女朋友。邹兴发老婆死得早,就这么一个病歪歪的女儿,被他精贵地养到现在。
妖族虽然已经凋敝,但个别族群依旧骨子里不大看得上混种,赤尾这支儿就这样,这也是为什么胡旭杰他老爹临死前不把儿子托付给同族而是托给严律的原因,要是给同族,胡旭杰现在长成什么鬼样都难说。
邹兴发看不上混种,但邹雪花却跟个混种谈起恋爱,父女俩没少因为这事儿闹矛盾,好在大胡虽然血脉不纯但也算得上是踏实走正道,又自幼跟在严律身边儿长大,这几年逐渐在妖里有了些地位,邹兴发这才对女儿和混种的感情问题睁只眼闭只眼,只是平时遇到了还是不爱搭理他。
刚才打哈欠的年轻人也笑嘻嘻地调侃:“要么你就换个对象?我们翅族没赤尾那么穷讲究,找我们这支儿的也不赖。”
胡旭杰恼怒道:“封天纵你找打是吧?”
封天纵还要再嘴贱几句,对上严律冷飕飕的目光后撇撇嘴,跟自己带来的小弟一道吊儿郎当地上了楼。
三楼的出租屋被佘龙打开,两室一厅的屋内只有卧室亮着灯,客厅摆着乱七八糟的杂物,还有一摞一摞没拆封的衣服,看起来像是半个仓库。
几人跨过地上堆积的杂物来到卧室,只见卧室地上横着两具面目狰狞的尸体,圆睁的双眼均是竖瞳,赤尾的女性火红色的长尾伸出,翅族男性的后背也鼓起两道鼓包,两人的四足与耳部都已出现异变,显然是死前无法隐藏原身的模样,却突然暴毙在了化形的半道。
屋内没有多少血迹,但从两人扭曲的表情来看死前应该是经历过非常大的痛苦,邹兴发与封天纵看了一眼都倒吸了口凉气儿。
严律皱眉走进屋内,在两个死者身边蹲下观察,见那男死者的一条手臂满是纹身。
“我用灵力探查过了,附近没有魂儿留下的痕迹,”佘龙道,“两人的心脏全部碎了,非常古怪。”
邹兴发仔细辨认了一下女性死者,苍老的面孔上闪过一丝不忍与悲痛,慢慢点头:“是我族里的孩子,性格虽然叛逆了些,但毕竟是我看着长大的,哪怕天赋不够,身体却一直十分健康,怎么会忽然死在这里?”
“这男的我见过,”严律道,“下午我曾在附近商场的衣服店铺里打过照面,长什么样我记不清,但这花臂还有一些印象。”
佘龙点头:“他确实是在附近商圈儿开了个店,严哥下午见到他时他什么样?”
严律回忆:“看起来状态还可以,只是有些亢奋。”
“我怎么瞧着像是老病儿突然发作的死相呢?”封天纵也蹲下身看了看,“我见过那些一生下来就因为灵力畸形导致有先天疾病的妖,活到一定岁数就这么死的,特痛苦。”
邹兴发的脸色一下难看起来,胡旭杰对封天纵的愤怒也摆在了脸上。
雪花就是这么个先天疾病。
严律咬着烟头也不抬地冷冷道:“说话注意点儿。”
封天纵面儿上尊敬地“嗯”了声,眼里却流露出些许不满。
“……也确实是有些像。”邹兴发仔细观察了几眼,“只是这两位都是长成了的妖,难道是小时候有这毛病但没查出来?就算是这样,一起发作又是什么原因?”
严律没有回答,轻轻将翅族男性死者的身体掰过来。
这哥们纹得花里胡哨的手臂无力地垂下,手里的手机掉在地上。
白天还生龙活虎的小子,几个小时之后就死了,命运真是说不准哪个节点就会突然断掉。
翅族男子的脑袋随着身体挪动而扭到一侧,嘴巴一歪,一团浓稠发黑的血液顺着嘴角涌出,其中夹杂着些许肉粒似的东西,是内脏碎片。
屋内弥漫起一股奇妙的气味,说香不香,提鼻子仔细闻,又仿佛这气味并不存在,只是几个呼吸间便觉得深夜沉重疲惫的身体猛然轻松,体内灵力运转加快,毫无凝滞感。
严律先是愣了一瞬,随即便感到仿佛被谁给了当头一棒,脑中“轰”一声炸开,浑身猛然冒出冷汗,转瞬就浸湿了后背的衣料。
胡旭杰眼见他的脸色一秒惨白,也吓了一跳:“哥?你怎么了?”
“立刻打开所有窗户!”严律站起身,直勾勾地盯着地上的两具尸体,“他们确实是灵力暴涨导致身体无法承受而猝死,但未必是天生的疾病。”
佘龙率先反应过来自己身体的异样,立即将卧室窗户打开,自己也探身出去大口呼吸混杂着泥土雨水气味的空气。
邹兴发和封天纵各自带来的小辈儿依旧愣神,不自觉地闻着屋中残留的气味,神情十分亢奋狂乱。
邹兴发回过神,回头一巴掌抽在自己带来的人的头上,将那青年抽得瞬间清醒。
封天纵捂着鼻子后退好几步:“什么意思,这是怎么个事儿?严律,你说清楚!”
“你小子放尊重点儿!”胡旭杰早已忍不了这人言语间透出的不尊敬,提拳头就挥了过去。
不想封天纵向后一退,单手聚起灵力直接结下了胡旭杰这一拳。
“哎呦?大胡,稍进步了点儿啊,”封天纵笑了笑,“这么多年了可算是有些长进,也不枉费咱们妖皇把你拴裤腰带上带来带去。”
这回连佘龙也恼了,双眼显出竖瞳,抬手指向封天纵,指尖灵力将窗外的雨点儿凝成一团,正要射出,却听严律道:“都闭嘴。”
胡旭杰和佘龙立马没了动静,封天纵倒还昂着脖子看向严律,却见之前一向把他当空气的严律此刻终于拿正眼瞧了他一眼。
深色的眸中一片冰冷,他脸色依旧不好,剑眉压着双眸,没再多说一句,却有一股无形的压力落在封天纵的头上,将他昂起的脖子无声压弯压低,最终连他的目光也给压了下去,只敢看着地面。
“怎么?”严律问,“你爹临死前没告诉过你,你家里族谱上一夜间没命的大半祖宗都是怎么死的了?”
这话其他几位都没听懂,封天纵却十分清楚,额头渗出些许冷汗,没再多言。
邹兴发冷眼看着他闭了嘴,这才又转头问严律:“您刚才说这俩孩子并非死于天生疾病,难道还有别的可能?”
严律感觉自己的嘴唇有千斤重,半晌才发出声音:“……嗯。”
他的目光将地上两个死者再次审视一番,最终蹲下身去,从翅族男性肩膀下捏出一个小小的东西。
其余几位都凑上前去看,见到严律两指间捏着的是半块透明塑料似的软壳。
“这是?”佘龙问道。
严律脑中嗡鸣不断,径直站起身掏出手机,按亮屏幕的瞬间却接到了薛清极打来的电话。
他按了接通放在耳边,一声“喂”还没出口,另一头就响起薛清极的声音,用的依旧是古语:“赵红玫死了,就在刚才,她心脏无法承受浑浊灵力,破裂而亡。”
严律咬上烟走出卧室,站在昏暗的客厅中。
那边薛清极等了几秒没等到答复,又开口:“严律?”
严律在这声古语的呼唤中回神,雨声和屋内的闷热逐渐褪去,这一声只有他们二人能听懂的用词好似让严律找到了一点儿方向。
他已很多年没有过可以在困惑和焦虑时商量的对象了。
严律深吸口气:“我这边死的两个妖也差不多一个原因……我闻到了那个味道,当年我们将因用了淬灵术的人的身子焚毁时就是这味儿,他们里边儿都烂透了。小龙说来时没有在屋内发现两人的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