凑合活(128)
他一手覆上隧道的一侧偏下的位置,自己的灵力渗入地下,随着他手指挪动的方向化出了一个小巧的阵:“——这下方。”
他话音刚落,便被薛清极一把抓住后脖领。
薛清极带血的修长手指指向由灵力圈起的小阵,血液顺着手腕而下,自指尖滴落,薛清极低声道:“来。”
一把完全由灵力凝成的长剑似乎是从他体内剥离而出,那剑似假如幻,或许是因为血液沾染而周身泛红,以千军难敌之势捣入地下。
在轰隆声中,隋辨第一次完全理解严律为啥总在嘀咕薛清极是个疯子了。
这来自千年前的修士之魂带来的力量轰然而起,不仅将下方破开一个大洞,整条通道也因为这疯狂的一击而剧烈晃动,追击而来的树根被这灵力掀起的气浪逼退。
薛清极赶在通道完全坍塌前一跃而下,手里拽着因为脚腕被游丝钻入而不能行走的隋辨,不管隋辨怎么吱哇乱叫,径直带着他跳向完全情况不明的下方。
隋辨被随后追来的树根拽了一下,从薛清极手中掉落,原本已做好了摔个稀巴烂的准备,闭着眼准备落地成盒,却感到自个儿的身体被什么拉住,好像漂浮在了空中。
耳边皆是风声,薛清极带笑的声音夹在期间:“原来藏在这里。”
隋辨惊觉自己还没蹬腿归西,捂着脸的手指裂开一条缝,从指缝中看去,发现自己竟然被薛清极的一把剑挑在剑柄上,薛清极自己脚下踩着另一只剑,从容地操纵着两把剑躲避空中还在落下的碎石。
剑修红袍被气浪掀起,衣袍翻飞,负手立在剑上,周遭翻涌的灵气如同细小波浪般将他周身空间微微扭动,发丝也随之轻摆。
他侧过脸来,分明还是隋辨熟悉的薛小年的面孔,神情却有种令人难以亲近之感,即使依旧笑得十分温和。
他对隋辨轻点了下头:“你瞧。”
隋辨低下头来,脚下是一个巨大的底下洞穴,和这洞穴相比,之前山神之子们被囚禁至死的洞简直像是个储藏间。
而在洞穴之内,盘踞着如无数条巨蟒一般的树根。
树根从前方头顶的泥层中长出——根据方位来看应该是阵眼树的方向——蜿蜒而下,形成了一个巨大的藤蔓瀑布,空中漂浮着灵光碎屑,寂静地在这千年洞中飞舞。
“……点子绝对会后悔没看到这场景。”隋辨梦呓般说道,惊叹地看着眼前的一切,“这简直是电影——”
话还没说完便被骤然打断,地上的树根快速扭动起来,这粗壮又庞大的树根竟然拥有令人瞠目结舌的速度,扭曲在一起猛然冲上半空,袭击在半道漂浮的两人。
薛清极纵剑而走,隋辨则嗷嗷大叫地被他的剑带着穿梭在树根密密麻麻的进攻中。
这小子本就折腾了这一路,脚腕上的游丝似乎也知道他身体这会儿虚弱,顺着脚腕直钻上来。
薛清极听到一声闷咳,扭头瞧见隋辨口中吐出一大口血水。
剑修并没有照顾人的天赋,没想到自己竟然连带小孩儿都能带出问题,猝不及防想到严律,压根不知道妖皇大人是怎么忍受带着多病多灾的年少时的他行走游历。
这念头一闪而过,薛清极已下意识立即将挂着隋辨的剑召向自己,哪成想头顶竟不知何时落下一根手腕粗细的树须,奔着隋辨的天灵盖刺下,隋辨慌忙闪躲,却跟薛清极转动剑的方向逆了,整个人顿时失衡坠落。
薛清极的剑立刻追向这身影,电光火石间,只觉得身后一阵寒意,一根自身后生长出的树根闪电般缠上了他的腰。
这躯壳毕竟只是有些基础修行,有些跟不上薛清极的本能,闪避的速度晚了半拍,整个腰顿时感到一阵被巨蛇缠绕的压迫感,几乎要将他勒断。
隋辨在下坠途中瞧见这一幕急得不行,薛清极另外一把剑的速度却并未因主人的困境而有迟缓,将隋辨稳稳地重新接住。
“年儿!”隋辨急得两眼通红。
他已亲眼目睹过薛小年的死亡,没想到这会儿竟然又看到薛清极遇险,深恨自己无能,心中的不甘懊悔交织,翻腾起一种强烈的愤恨之感。
这感觉好像有些熟悉,眼前的场景恍恍惚惚,也不知道是他这会儿气息不稳还是因为其他,扭曲的场景好像和一些梦境重叠。
薛清极咽下喉头的一口甜腻,脚下踩着的剑随心而动,刺入树根之中。
树根动作稍缓,薛清极立即脱身而出,却见下方无数“巨蟒”纠缠而起,正向他压来——
一声坍塌声猛然响起,一道白色身影奔来。
有着霜云毛色的巨兽四足灵光聚起,如踏雪踩月而来,金色兽瞳与古籍上记载的跟随上神的古狼十分符合,只是文字中记载的“威严”二字仍无法表达出真见到这巨兽时,见者心中的震撼和不敢直视。
薛清极却盯着那巨兽的金眸,脸上露出一个怀念又眷恋的笑容,自然地朝着巨兽伸出手来。
巨兽蓬松的尾巴一卷,薛清极顺势抓住,被巨兽甩起的惯性带起,直接翻上了它的背。
这一颠腰上的痛感更强,薛清极却在这痛感中感到前所未有的真实,他将头埋在巨兽的毛中,这只有在他年少生病时才能做的事儿竟然在千年后再次经历,但他已不是那只以为严律是在哄小孩儿的懵懂年纪了。
妖族只有在最要命的时候才会如此长时间地显出原身,也从不会允许其他族没大没小地触碰自己的原身。
严律急得连原身都出来了。
这是为了他。
妖皇原身的尾巴和后背,自始至终都只有小仙童触碰过。
巨兽感觉到背上剑修气息不对,眸中怒意翻涌,仰头发出一声长嗥。
长嗥中夹杂着上古妖族才有的浑厚灵力,在这地下洞穴中震荡扩散,掀起的气浪无比强悍,原本还在疯狂进攻的树根猛然被掀翻,略细弱些的更是在这灵力之中溃散,连隋辨都被波及,被剑带着翻了好几个跟头,捂着嘴差点没吐出来。
妖族的兽嗥是警告是宣战,哪怕是千年的柏树也承受不住妖皇的怒火,也许是操纵柏树的东西终于知道怕了,之前还如巨蟒般攻击游走的树根此刻簌簌抖动起来。
薛清极俯身,一手仍不舍地拽着巨兽柔软的长毛,在其耳边用古语道:“这应该是偏移后的阵眼所在之处,它不想你我来此地,本体便该是藏在这里。”
巨兽狼一样的耳朵抖了抖,很不习惯在这个状态有人拽自己耳朵说话,但还是没把这小子从自己背上甩下去。
“山怪,”巨兽口中吐出隋辨熟悉的声音,正是严律,“滚出来!不然老子一把火烧了这儿,连你带这破树还有你那个心上人一道烧成肥料,来年阵眼还能再发新芽!”
那万千树根不再扭动,只是仍不肯散去,盘踞在洞穴中仿佛在装死。
严律落在一处勉强没有多余树根树须的角落,刚一落地就又成了原本的模样,只是背上还背着薛清极。
而薛清极的一只手还按在严律的后脑勺,手中揪着他的头发。
隋辨挂在剑上看了一眼,顿时觉得自己快吓晕过去,偏偏薛清极十分淡定,眼中神情颇为不舍地又搓了几下严律的头发。
虽然不如原身的毛柔软,但妖皇大人的头发手感也很不错。
严律:“……”
严律怒道:“撒手!你下回再趁我出原身那会儿摸我脑袋试试?!”
“竟还能有下次?”薛清极颇为惊异,“不知妖皇下次原身何时才肯出来,我也好多看几眼。”
严律权当他在放猪屁,感觉到薛清极从自己背上挪下来的动作有些缓慢,不由皱眉道:“你这灵力不对,你强开经脉了?”
“情况紧急,此法最快。”薛清极没有否认。
经脉强开的时间有限,他的面色肉眼可见地比之前更苍白。
严律抿起唇,眉头皱得像是能夹死苍蝇。
薛清极看他一眼,低声道:“虽有耗损,但也不至于转天就死。”
严律被他这话噎得头疼,鬼使神差地骂道:“你既然知道我不想你早死,就少拿这话来气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