凑合活(199)
“孟叔来了?”
领队点神色疲倦,只用手指了指楼上,示意老孟已经上去了。
隋辨赶紧给几人让出一条道:“后边儿连着的几间都空着,我那屋暂时还不能住,都是古书。”
隋家这小子玩儿阵玩儿的走火入魔已经是门里都知道的事情,忘了吃饭已经是常事儿,往书堆里一钻就是一天不见人影儿,被拖出来强制睡觉时嘴里都能嘟囔着古阵布法。
以前门里同门议论起来,都嘲笑这四眼是个书呆子,但此刻却没人再嘀咕半句。
领队的同门跟隋辨擦身而过,忽然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胳膊:“谢了。”
后边儿跟着的几个同门也挨个儿拍了下隋辨的胳膊,不等他回答,纷纷拖着疲惫的身体找到空房间后一头扎进去,不过三秒就有人传来震天响的呼噜声。
隋辨揉了揉被拍的有点儿疼的胳膊,心里起先有些暖意,但很快又满是焦虑。
带着这种焦虑,隋辨顾不得饿的咕咕叫的肚子,踩着拖鞋跑去四楼。
刚到四楼的大厅,还没来得及奔着老太太的房间过去,就见房门打开,老孟正朝外走。
数日不见,老孟的状态简直是断崖式变差,脸色比墙皮都白,又浮肿起来,好像个冷发面团儿,挤得双眼淤肿,嘴唇干出道道血口。
“孟叔?”隋辨吓了一跳,“我还以为谁孽化了呢!”
孟德辰原本见到小辈儿,正露出一丝干巴巴的笑,隋辨一开口这笑就立刻被撤回了。
孟德辰气道:“你再多说几句,我真就孽化给你看了!”
隋辨蔫儿了:“倒也不用急着变身,我是听说……上来看看你。”
屋内传来老太太的咳嗽声:“你看你现在这模样,变身不变身的也没差。老孙已经走了,倒是没说要你陪葬,所以先别急着把自己折腾死。”
老太太说话尖酸刻薄惯了,董鹿也管不住。
老孟先是恼怒,回头冷哼了声,但再转脸儿回来的时候面色却松了些。
隋辨小心翼翼:“蛟固那边儿的事儿,您节哀顺变。”
“都是自找的,自找的!”老孟长叹一声,抬手抹掉眼眶里的泪水,摇摇头,“我本来以为我们孟家不会有这种傻子,没想到竟然要我亲手来抹了家里的小辈儿。”
他的动作有些僵硬迟缓,好似个行将就木的朽木老人。
但毕竟是世家家主,很快又稳住了情绪,孟德辰压着声音里的酸涩:“听说你最近在研究古阵,我寻思也是,最近的事情总多少跟三古阵挂钩。查出什么没有?”
隋辨:“暂时只查到了‘净地’及三古阵之间的关联,对了孟叔,求鲤江和仙圣山的阵多少都出了问题,蛟固那边儿还好么?”
现在情况特殊,他不想多谈自己知道的事情,只简洁说了几句便转了话头。
“古阵年代久远,净地情况特殊,你查起来难办也正常。”老孟安慰,“蛟固那边儿暂时没什么事情,除了我们孟氏,老堂街那边儿的虺族盯得也很紧。”
说到妖族,老孟又不情不愿地哼了下:“那帮妖也算是有点用,这回倒是帮了点儿忙,要是几十年前那会儿妖皇也这么积极,我们孟家当年何必吃那么多苦?”
身后董鹿终于忍不住开口:“孟叔!老堂街虽然都是妖,但也有严哥老棉这样可靠的,现在情况紧急双方正是合作的时候,你怎么总揪着这点儿不放呢?”
孟德辰脸色沉了沉,到底没多说什么,摆摆手不再提。
隋辨总觉得刚才的话里有那个地方不大对劲儿,也没再开口。
孟德辰身心俱疲,倒是还关心小辈儿:“我让门里几个暂时回不了家的去休息区了,你见着了?他们情况怎么样?”
“还行,伤口包扎了,但我看精神不是很好,”隋辨道,“跟我聊了几句,现在暂时去空屋睡觉了。”
孟德辰拍拍他的脑袋:“你也应该和门里的孩子多相处,别老整天跟那帮妖……咳,不过你跟老隋确实很像,你爸也是,也不知道咋回事儿,老融不进周围似的。要我说就是相处的少,老隋在的时候我就说过他没教好你,以后听我的,多跟人接触接触,薛小年都变聪明了,你连跟你一道玩的傻子朋友都没了。”
隋辨闷闷地没吭声,他心里并不在意是妖还是人,但不好反驳。
他爷爷老隋生前好朋友确实不多,孟德辰算一个,爷爷死后孟德辰没少照顾他。
孟德辰精神不济,说话带了些鼻音:“行,我先走了,蛟固那边儿我不放心。有什么事情再跟我说。”
说完不等其他人再多话,就踢踢踏踏地走了。
走动时动作略显迟钝笨重,隋辨从他身后看去,觉得孟德辰好像比自己记忆里老了许多岁,连呼吸都有些急促,重病缠身一般。
老太太坐在屋内的沙发上,拿着一杯速溶奶茶边喝边道:“老孟心情不好就喜欢啰嗦,他那些话你听听得了。来,过来,我瞧你又像是没休息又像是刚睡醒似的。”
隋辨走进屋,见董鹿的桌上也摆着一堆画好的符,就知道他鹿姐也是一宿睡不着。
“凌晨的时候睡了一会儿,”隋辨抹了把脸,“还做了个梦呢。”
老太太已经从悲痛中缓过来,她这样的性格,反倒是越挫越坚毅:“什么梦?”
隋辨想了想:“我也不记得了,但总觉得熟悉,有点儿像是您下午跟年儿说的那些事儿,好像跟上辈子经历过似的。”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白天没少瞎想吧?”老太太嘲笑道,“但人有轮回转世,什么事儿都说不准,别老想这些就得了。”
隋辨挠挠头。
老太太又问:“你难道是睡一半儿做噩梦了,上来找奶奶哄的吗?”
隋辨叹气儿道:“不了,小时候我跟年儿一起住这儿,您哄我俩时讲的那些鬼故事,害我尿了半年的床,到最后年儿都不乐意跟我睡一屋了。”
董鹿附议:“睡前还喜欢让小孩儿喝水,门里第二天起来第一件事儿就是洗床单,天台上挂的床单跟被单厂开业了似得。”
老太太脸上挂不住了,将奶茶狠狠吸了一口:“那我知道了,你是上来找打的。”
隋辨扭扭捏捏了一会儿,还是小声开口:“老太太,我是想问严哥手臂上的那个,真的是术吗?”
老太太一顿,见董鹿也看过来,显然是早已想问,只是没找准时机。
她将嘴里的珍珠嚼烂,咽下肚:“是术,是非常古老的术,好比一条狗链,栓了妖皇千年,但他心甘情愿。”
“严哥从来没说过,”隋辨说,“我下午听您的意思,这玩意儿对身体很不好?”
董鹿道:“我在仙圣山时就发现了,山怪好像也知道这点,所以都朝着严哥的手臂攻击,还是小年出手挡下的。”
老太太叹气:“他没跟我说过具体是什么感觉,但我大概也知道肯定不好受。老孟总在意几十年前严律没赶到蛟固帮孟氏,这点你们应该都知道。”
董鹿和隋辨同时点头。
“他对严律有怨言,是因为孟家几十人死在蛟固。我女儿女婿也死在那趟活儿里,”老太太笑了笑,面带悲戚,“但我却无法责怪严律,因为几十年前,我也没能赶去蛟固。”
老太太的女儿女婿死在蛟固这茬门里的人都清楚,她只这么两个亲人,当时老太太备受打击,差点儿没撑过来,后来养了个没爹妈的孩子在身边儿,才算是缓解不少。
这孩子也就是董鹿。
因此董鹿虽然知道这事情的大概,却并不清楚具体的细节。
老太太点燃烟袋锅子:“那会儿也不知道哪儿来的消息,说是邻市好像有怨神活动,我和严律同时收到消息,各自带了人手过去,没想到怨神没找到,却误入了怨灵地。妖皇虽然捞了我和其他妖出来,但自己也受伤严重……”她苦笑着比划了一下,“右边儿身子已经没有好肉,两条手臂更是骨头一寸寸地碎了,又有孽气侵体,哪怕是愈合也花了很久的时间。他那会儿痛觉还有些,所以折磨也就更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