凑合活(210)
藏室内贴了符的顶灯上,符纸因受不住暴涨的剑意而脱落,顶灯闪烁不定。灵力凝成的数道剑光涌出,在屋内飞速游走,一接触到剑便没入其中。
被剑气没入的剑好似经不住这灌入的灵力,竟轻轻颤抖,发出声声剑鸣,与肖点星那天在求鲤江断剑时的模样相差无几。
不过眨眼间,屋内几十把不同年代不同模样的剑便同时在架上颤抖起来。
肖暨和肖揽阳被这场面震到,倒是肖点星还在没心没肺,兴奋道:“以气御剑,我还是头一次见能同时御这么多的,八爪鱼都最多八把!”
薛清极剑指微挑,几十把剑同时脱离剑架,方才剑中或重或轻的杀意此刻竟然全部消弭,敬畏地收敛,只剩下原本就属于薛清极的压的人不自主想要低头的流转剑意。
“都很乖,”薛清极叹息般笑了声,“但我的剑,却不是个乖乖听话的。”
他剑指一转,轻斥道:“散!”
那越缩越紧好似压在头顶的剑修的气息登时炸裂,顶灯“啪”地全部爆掉,黑暗中只听得“当啷啷”的剑刃相交之声,不等几个修士在昏暗中看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便感到周身道道寒光蹿过。
肖揽阳和肖暨听得几声破空之声,紧接着便是不远处走廊上响起的轰响。
应急灯亮起时,只见藏室内的地板上横七竖八地落了一地的剑,薛清极立在其间,负手左右看了看,再抬起头时脸上依旧带着温和笑意,对肖暨道:“我挑了一遍,好像并没有趁手的一把。”
肖暨从震惊中回神儿,方才的不屑早已不见踪影,看向薛清极的眼神里已满是戒备警惕和审视。
薛清极又道:“落了一地,很是对不住,不然我再‘挑’一次,将它们全都置在架子上?或者将古剑拿来,我试一试?”
肖暨冷声道:“不必了,是我肖氏的藏品没有拿得出手的东西,至于古剑——”
“家主!”走廊上响起阵阵喊叫,几个穿着统一白大褂带着口罩和手套的肖氏弟子从走廊另一次匆匆跑来,“刚才好像是地震了,把几把剑给震过来,一家伙把丹场的门给轰塌了!——你说这事儿闹的,那剑咋还能拐弯儿呢?我就说不能把丹场跟藏室搁一块儿吧!幸好是这一批快制好了,不然这一吓唬指不定炼制的时候又出什么岔子呢!”
父子俩这才反应过来刚才擦着人过去的剑气到底是什么,心里不由一阵发冷——那剑要是偏一些,当场就能要了他俩的命!
其余几人无声地转过头,或目瞪口呆或难以置信地看向薛清极。
肖暨沉声道:“薛国祥和唐芽鼎盛时也不过是御两剑而已,没想到他俩的儿子不仅治好了疯病,竟然还能有如此实力,你究竟——”
肖点星和隋辨开始疯狂咳嗽,试图打断肖暨的话。
“就是学艺不精才会有这样的失误,”薛清极抱歉地笑笑,“要是那把剑,可能就不会有这种失误了。”
他三句话不离古剑,不动声色地阴阳怪气儿,要是严律在这儿,大概又要一巴掌抽在他后脑勺上。
可惜这地方妖皇不在,因此竟然没一个能管得着他的,竟然都被薛清极的鬼话给说得哽住了。
肖暨脸色发黑,一眼撇过去,其他的肖氏弟子立刻闭了嘴。
“丹场怎么了?”肖点星回过神儿,两三步蹦过去要朝那边儿走,“我看看,那里头都是要给门里送的药,现在正需要呢,可别出事儿了。”
人还没走出门,却被堵在门口的肖揽阳给拉住了。
肖揽阳笑道:“你在这儿陪隋辨和小年再看看,我和爸过去就行。”
隋辨听出这话里的阻拦,有些奇怪地皱皱眉,抬起头看看薛清极,却见后者眸中闪过一丝冷意,唇角扯出一个没多少感情的笑,嘴唇动了动。
他还没说话,就听肖点星不耐烦道:“看什么呀,灯都爆了!哥,你跟爸咋回事儿,平时丹场出一点儿毛病你俩跑的比狗都快,现在门都炸了,你俩栓这儿动都不动,我承认,剑修很厉害,你俩也不至于看呆了吧,我平时也御剑过啊?”
肖暨脸色已不止是发黑,而是黑如锅底,竟然强撑着从轮椅抬腿,给了小儿子一脚。
薛清极无声地笑了,但这笑却很快地淡下去。
丹场离藏室太近,说话间那边儿的味道就已经飘了过来。
浓重的药味儿夹杂着以灵力炼制时些许的灵力外泄,隋辨不适应地皱皱鼻子,这气味对他来说太过浓重,以至于夹杂在期间的腥味儿也被掩盖。
但薛清极却并未忽视。
或许是因为丹场的东西并未完全炼制好,这腥味儿在他闻起来格外不对劲儿。
他魂魄受损,是遭过严重寄生的,对有关孽灵的一切都十分熟悉,哪怕是妖族的嗅觉,在这浓重药味儿的掩盖下或许都没有他对类似的气味敏感。
这腥味儿并不是个好兆头。
薛清极的目光落在肖点星身上,心中叹了一声。
这一家里只有肖点星一个摸到了修仙门槛的人,不是没有原因的。
心性纯正,却要深陷泥潭。重情重义,便被情和义束住手足。
修士们大多命途多舛,肖点星年幼丧母,但这么多年无忧无虑地活过来,薛清极本以为丧母已是他遇到最大的一道坎儿,但现在才明白,命运总是不放过任何人。
肖暨缓缓开口:“这样吧,今天事出突然,丹场出事——”
“也不能怪年儿,这不是试剑吗,”肖点星立刻接口,“说来说去还是你把古剑借给别人了,都赖你,你要是不借能有这么多破事儿?”
肖暨又给了他一脚,看起来气的头疼,薛清极也不辩解,只微微笑道:“我良心难安,不知可否让我去毁坏的丹场看一眼,我也好对被我拆了的大门祭拜祭拜。”
要是换成严律,听到“良心”俩字都想笑。
肖暨当即道:“丹场的事情纯属意外,那地方杂乱,又属于我们肖家的秘术私炉,就不邀请你们去看了。薛家小孩儿不需要介意,剑虽然没有趁手的,但你要是需要,随意挑选,只管拿走用。”
薛清极“哦”了声,惋惜道:“好吧。”
肖暨又道:“下边儿毕竟乱了些,我会叫他们来收拾,小二,你带你俩朋友上楼玩儿。”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肖点星觉察到气氛有些古怪。
他奇怪地看看父亲和哥哥,又看了眼薛清极,最后皱皱眉:“也行。”
“既然家里忙碌,我就先回去吧。”薛清极向门口踱步。
肖揽阳低下头,悄悄吐出口气儿,警惕地推着肖暨的轮椅挪开。
“别啊,”肖点星说,“留下来吃顿饭,比仙门的食堂好吃多了!”
薛清极笑道:“不了,家里有人在等。”
肖点星知道他说的是谁,立马不吭声了,隔了几秒才嘀咕:“老年人就是腻歪。”
薛清极装聋作哑,对隋辨使了个眼色,跟肖暨和肖揽阳说了声告辞后,两人前后脚地走出地下藏室。
隋辨一直憋着没出声,但一走出别墅大门就立即大口喘气儿:“我的妈,点子,你家丹场味儿太重了!”
“是吧,所以我一开始也没打算带你俩仔细转那边儿,”肖点星不好意思道,“我其实也好几年没下去过了,我不会炼丹那套,最多就是看看炉子。”
薛清极转过头来,目光有些复杂地看着他。
肖点星被他的眼神儿看得后背直冒冷汗,纳闷道:“怎么了?”
“……没什么,”薛清极再开口时,语气很是平淡,“你家这宅邸应该平时没有太多人往来吧?”
肖点星听到“宅邸”,没忍住笑了:“你怎么说话还拽这文化词儿呢?是,这地方主要就是为了家里的丹场准备的,生意场上的那些人都不来的,除了同道不会有人过来。”
薛清极又问:“那这一周内,是否有修士来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