凑合活(43)
隔壁山头的虺族觉得他是个威胁,族长之子带着同族气势汹汹来讨伐,被吃饱了正活动身体的严律揍得趴在地上直哼哼。族长之子不服气,回去养养又来挑战,估计挨了得有五顿毒打,彻底服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打到了头,脑子变得不正常,竟然连夜跑上弥弥山,非要跟着严律侍奉他——也没见侍奉到哪儿去。
族长之子当时刚长成,算是进入妖族的成年期没多久,意气风发又感觉脑子不大好使,严律记不得他长什么样了,但多半是不错的,否则也不会惹得后来弥弥山里这个追那个追。
记不清长相,却还记得当时他跑到严律的居所,带着大包小包的行李和土产,说自己叫钺戎,以后就搁这儿打地铺了。
得知儿子竟然投奔了别族,钺戎他爹——也就是虺族族长——气的晕倒了三回,硬是让他娘子连抽带打地给打醒了,亲自跑来弥弥山谈判了好几回。
没多久虺族也被卷进纷争,钺戎回族里抵御外敌,严律没在弥弥山见他,趁着散步去了隔壁,被堵在隔壁门口的其他妖骂了一句不干不净的,严律顺道就都给砍了,钺戎满脸满身血地跑来接他,虺族也终于缓过来一口气儿。
打那之后虺族就不光在隔壁活动了,弥弥山很快就开始出现来落户的钺戎的同族,严律后知后觉地发现身后的跟班儿变多也是之后的事情了。
再后来钺戎跟得他时间长了,即使侍从再增加,他跟严律的交情总是不一样的。钺戎并不是个好脾气的,后来严律捡到了离死就差一口气儿的薛清极,带上弥弥山试着救救,钺戎因这是个仙门弟子而没少跟小孩儿吵架,以至于时间久了严律看到他俩开始有吵的征兆,就倒头睡觉,权当自己死了。
钺戎是跟他最久的侍从,混战时期各族心思不定,弥弥山也有过内讧的时候,但钺戎到死都没有背叛过严律。
手指传来一点微痛,严律回过神,发现是烟烧到了底燎到了指头。
他将烟按灭,随便搓了两下布满云纹的右手,就这么会儿功夫伤口就已经有了愈合的趋势。
这几年除了感情滞后外,严律也有点意识到他的痛感开始变得迟钝,他因为早些年一些事情导致体质特殊,身体愈合速度过快,属于求死都不太行的状态,痛感却不会减轻消失,但这几年在疼痛方面他也逐渐有点儿麻木了。
时代变迁,对他来说却总感觉像是十年如一日。
这么一想,这些年最大的变数竟然是薛清极。
当初严律是指望他飞升成仙后来跟自己打一回,给自己增添些乐子的,没想到时隔多年,他以这样的方式再次打破了严律无聊的生活。
一阵夏风吹来,带起求鲤江独有的腥臭,严律皱了皱眉,飘出去的思绪终于重新回拢,转身回到车上。
孙化玉开来的车这会儿不在,他开着车带着董鹿和另一个医修去附近买吃的当晚饭,其他人就暂时在商务车上休息。
严律拉开门上车时隋辨已经在开始准备东西了。
他准备的非常仔细,先从带来的符纸里挑出需要用的,烧掉后将灰烬拌进提前准备好的草木灰里,又预备了在仙门的符水中浸泡过的红线。
肖点星这几天下来也发现自己的知识储备量实在是跟不上,没事就爱凑到其他人身边看别人操作,这会儿也不例外,还插话问这些东西的作用。
隋辨是个老实孩子,一边准备一边还要在手机里翻阅拍下来的家里古籍上记载的阵复习,一边还解释:“草木灰用来画阵,红绳浸泡过符水灵力容易灌入通行,等会儿就要拴在那槐树上,槐树通阴聚气,将它和阵链接充作阵眼,我们能省不少力气……”
阵法之术十分复杂,除了这些明面上的东西,还有许多别的门道,要求起阵的修士在起阵的过程中心思纯净专注,阵内所需的材料的摆放不能有丝毫偏差,阵法内的符文也复杂多变,出错就会有大麻烦。
总而言之这是个技术活儿,能掌握精通的人以前就不多,隋氏世代钻研阵法也大多只学到皮毛,隋辨的爷爷老隋原本都要绝望了,没想到自个儿这孙子在很小时就显出天分,虽然其他方面都憨了吧唧,唯独在阵法上学得又快又稳。
薛清极原本抱着手臂躺在座位上假寐,听到后来也睁开眼,看着隋辨挑挑拣拣地忙活,觉得也算有模有样,出声道:“你倒是娴熟,似乎也比其他人常接触这些。”
“那是,我爸妈虽然死的早,但在世的时候管我管的可严了,家里这些东西从小就教我,其他小朋友玩沙子的时候我就开始玩这些了,”隋辨憨笑道,“我爷爷把他一辈子钻研出的东西都教给我了,我们隋氏擅长布阵,好像祖上就是靠这个起家在仙门立足的。其实我们也不拘于只有隋家后人能学,只要想学我们都愿意教的,就是现在没啥人愿意学了。”
阵法和修剑一样,对精神、魂魄和身体都有要求,所以学起来格外困难,慢慢也就没人修这些了。
薛清极“嗯”了声,坐起身来把隋辨准备的东西都看了一遍:“除了招魂的阵之外,好像还有些迷人障目的阵所需要的东西。”
“你看得出来?”隋辨惊讶,但很高兴地讲起来,“没错!我还要围着这附近布一些障目的阵,以免有普通人误入。没想到你也懂这些,要不你也学学阵术?”
严律哼笑道:“你可饶了他吧,你猜猜他为什么修剑?因为别的方面他都玩儿不明白。”
薛清极嗔怒地看了严律一眼,却没反驳,默认了,伸手捻起一撮草木灰:“我有位师兄,最擅长布阵,借地借物之势可随心起阵,在六峰时我常见他摆弄这些,因此略懂一些。”
隋辨面露向往:“我要是能成他那样的水平,我爷爷在坟里都能高兴的坐起来!不过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以前年儿也经常坐在旁边看我摆阵琢磨这些,哪怕是他听不懂看不明白,我也经常给他讲阵术的门道,也算是帮自己复习……”
说到这儿眼眶竟然红了,想到“薛小年”这状态也不知道算死了还是不算,抽抽噎噎地又开始抹眼泪,把车上其他人都搞得不知所措。
反倒是薛清极气定神闲,竟然还从旁边捏了张卫生纸递过去:“擦擦鼻涕。”
“哦,”隋辨说,“你人还怪好的。”
薛清极:“一向如此。”
严律听不下去了,他每次都被这帮怎么看怎么不大正常的人给搞得头疼,拍了隋辨后背一把,让这小孩儿去外边缓缓。
隋辨倒是听话,也知道情绪不好的时候不适合干活儿,自己拿着瓶洗脸用的水边抽鼻子边下车了。
车内少了个哭包立马安静不少,严律这才有空收拾自己东西。
他坐到比较宽敞的最后一排座位上,将自己的长刀幻化出来,用指腹试了试刀刃,便感觉薛清极也坐到了他身边:“你非招惹那小孩儿干啥?他是个傻的,你难道看不出来?”
“他与师兄颇有些相似,一时没忍住。”薛清极很是无辜,看着严律的刀,眼中闪过些许怀念,伸手过去顺着刀脊缓慢滑下,落在严律握着的刀柄上,“你还在用这把刀。”
严律并不阻拦他碰自己的长刀,反倒稍微松了松指头,让薛清极更方便的触摸刀柄的部分:“早习惯了,它跟我这么多年,已经是我的一部分了。”
这长刀造型简单,甚至可以说有些粗糙野蛮,刀柄上写着两个小小的古文字。
胡旭杰一扭头看到薛清极的动作,震惊的差点儿跳起来:“你竟然能碰到这把刀!我跟小龙以前不懂事儿趁着严哥不注意偷摸了一回,那刀灵力暴涨差点儿没把我俩当场给宰了!”
“你也知道是偷摸,”严律没好气地骂道,“你走路上别人过来朝你屁股上拧一把,你什么反应?”
薛清极轻笑一声,抬眼看看严律:“是因为这个吗?”
严律没搭腔,权当自己聋了——当然不全是,他俩是有魂契的。
这会儿严律就得默认薛清极之前说的了,他俩总是和别人不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