凑合活(164)
“你妈好心一辈子,”肖暨喝了口水,沉声道,“但有人救得了她吗?”
母亲弥留之际几乎只剩一把骨头,躺在病床上时好像连被子都能马上压死她。这记忆在肖点星的脑中闪过,他鼻头一酸,眼里泛起泪花来,梗着脖子要跟他爹对骂。
肖揽阳及时拉住他:“好了,你回来到现在都没吃东西,去,让司机开车带你去转转以前常去的餐厅。对了,你不是说剑用的不大顺手吗,我叫他们把地下藏室打开,你自己去挑挑有没有趁手的。但别乱转啊,家里炼丹场还在用,你别瞎跑。”
肖点星甩开他哥的手,头也不回地冲出书房。
守在门口的家里的子弟赶紧跟上去:“二少爷,吃点儿啥不?”
“吃屎!”肖点星蹦着骂,“哪儿有胃口,我那帮一起出活儿的兄弟啥样我还不知道呢!老棉还——哦对,我手机呢?”
一摸裤兜,手机没带。
要换成以前,他直接扭头再去买个新手机,但这会儿他急需知道严律老棉他们的情况,只好黑着脸又转身蹦回书房。
手刚搭上书房的门把手,听见里头飘出肖暨的声音。
“联系他,就说那边儿的净土算是彻底没戏了。再有,小二这次是吃了苦头的,之前分明说好了……”
肖点星一个愣神,手压着门把手发出一声轻响。
门内顿时没了动静,肖暨和肖揽阳虽然修为一般,但到底已进了此道,听觉比他人敏感许多。
不等肖点星反应,门就从里被拉开,肖揽阳表情无奈地看着自个儿这去而复返的弟弟,手里拿着他的手机往肖点星怀里一塞:“忘了这个是吧?给给给,赶紧走,你在这儿等会儿爸又发脾气,他身体不好你少气他两回。”
肖点星疑惑道:“你俩刚才说啥呢?”
“说产业上的事儿,你又不爱听这个。”肖揽阳立在门口,“行了,玩儿去吧,我刚才好像听见你手机响了,有信息。”
肖点星“哦”了声,将信将疑地走了。
走到楼梯口回头看了一眼,见肖揽阳还站在门口看着他。
窗外暮色落进祖宅,橘红色的光打在他哥的脸上,不知为何却让肖点星感到有些陌生。
他拿着手机走下楼梯,刚才跟着他的家里的子弟又凑了上来,脸上带着讨好的笑:“二少,要不咱们去新开的吧喝点儿?或者玩别的?”
“不了,我得打坐静修,薛小年说了,练剑也得心定。下藏室看看剑就回来,”肖点星说着顿了顿,“丹场还在用?你知道在炼什么吗?”
对方点头道:“知道,不一直都是在做基础的止血补气的丹药嘛,咱家的丹炉多,还隐蔽,就帮门里炼着,出活儿的弟子都来咱这儿拿丹的。”
这也算是间接帮了门里,也帮了那些出活儿辛苦的同门。肖点星脸色稍缓,这才拿起手机看了一眼。
瞅见隋辨的信息他才真笑起来了,边回消息边自言自语:“也不知道严哥小年他俩咋样了,还有鹿姐,年儿好像受伤有点重,对了,得弄点补身体的给他们送送,这帮穷鬼肯定没钱买……”
旁边儿的子弟乐了:“二少,你现在怎么跟老妈子似的?”
“滚!”肖点星笑骂道,“你知道个屁,严哥是真没钱,我看他当时给黄德柱钱的时候就知道这人指定没存款,听说现在年儿还跟他一道住,我都怕他养不起连自己在内的两张嘴!”
*
“你哪儿来的钱?”严律惊奇地问道。
薛清极慢条斯理地将几张钞票从之前换下的裤兜里掏出:“仙门自古出差便是要给钱的,小堃村的事情了了,门内给了一些现金,还有一些转到了账户上,只是我尚不知账户如何使用。”
“真行,你这也算是铁饭碗儿了,”严律忍不住笑了,他开着车挤在晚高峰的车流里慢慢前进,余光时不时瞥一下薛清极的动作,“这衣服我还以为丢了呢,幸好没扔,不然你这不赔惨了。”
他俩总算是换了药,从丧葬店下头的地下医院出来了。
一直到严律走,老棉都没醒过来。他确认了老棉的状况还算稳定,跟黄德柱佘龙简略讨论了一下接下来查的重点,从林生嘴里认真听了回他那些有些混乱的回忆,又嘱咐了佘黄二妖将林生照顾好,这才算是勉强放心。
打发走了正担心邹雪花病情的胡旭杰,严律自个儿开车载着薛清极回来。
薛清极换药的时候十分安静,只等上了车才问起隋辨留下的行李在哪儿。
严律没想到隋辨还挺细心,除了把薛清极没来得及穿的替换衣服带回来之外,连他换下来的带血的衣服也收好了,放在塑料袋里一起拿了回来。
严律一开始还奇怪薛清极怎么想起来找自己这套脏兮兮的衣服,没成想这人在裤兜里翻了翻,竟然掏出几张大钞来。
“何为‘铁饭碗’?”薛清极有些困惑地笑了笑,继而转手将这几张钞票递给严律,“不知这点钱,是否够我在家里的伙食费?账户也由妖皇保管。”
严律愣了愣,起先是觉得好笑,但笑出来时,却听到自己的声音里有点儿柔软。
“你这算上交工资?”严律咳了一声,掩饰性地摸摸鼻子挡住压不住的嘴角,“行了,自个儿留着吧,不差你那点儿钱。”
薛清极阴阳怪气道:“妖皇还是省省吧,你散财的速度,实在是比我出剑的速度都快。”
说完也不管严律气得够呛的样子,将钱随手放在一旁,又继续翻找另一侧裤兜。
衣服上还带着血腥味儿,严律一闻到这气味,就想到刚才在下头换药时瞧见的薛清极腰上的伤口。
他一开始只知道薛清极伤口在哗哗流血,医修接手治疗的时候也没让他在屋里站着碍事儿,直到包扎好了才让他进去的,所以真看到这人腰上的破口,严律当时还是愣了好几秒的。
反倒是薛清极十分淡定,只在严律往他伤口上撒药粉时抓了下他的手,让他别抖。
这些记忆并不算好,严律强压下去,余光瞧见薛清极从另一侧裤兜里又搜罗出了个什么东西。
好像是张叠得齐整的纸,这回却没给严律看,速度奇快地塞进了自己现在的裤子兜里。
严律收回目光,他并不是个喜欢打听人隐私的妖,以前胡旭杰在他面前抱着手机跟雪花发消息、佘龙上学时候偷改成绩单他都视而不见,自认为活得十分清心寡欲。
仔细想想薛清极的年纪算上他死的时间,加起来都没他大,年轻人有自己隐私很正常,这就跟他藏自己画的坟头样式一样,不想给人知道的东西他从不多问。
车开过一个路口,严律脱口而出道:“什么东西塞兜里了?”
说完自己登时觉得昏了头,颇有些懊恼。
没想到薛清极也停顿一下:“没什么,我们现下去哪?”
严律竟然从他这语气里听出一些回避,不知为何觉得十分不得劲儿。
妖皇活了上千年,头回有这种不得劲儿的感觉,刚才的懊恼立即烟消云散。
“我住那片儿有个小吃街,先买点儿东西再回去,省的你饿死。”严律没好气道,“兜里藏的什么?连我都不能看?”
薛清极将自己那些已经不能穿的血呼啦擦的衣服塞回塑料袋丢去后座,语气显得很不在意:“忘了哪儿捡的纸条。”
严律没再吭声,车开的倒是很稳,没多久就到了小吃街。
俩人从车上前后脚下来,这会儿正是小吃街上人的时候,除了下了班浑身怨气比孽灵都重的社畜外,还有许多附近学校下了课的学生,打打闹闹地从两人跟前跑过。
薛清极自从复活就开始跑仙门老堂街的事儿,没这么近距离地站在现在的街道上过。
隔着车窗看的感觉和自己站在这儿时不同,街道上混杂着油炸食品和各种辣料卤料的气味,即使天色已逐渐擦黑,街上仍旧灯火通明,花里胡哨的门店上挂着花里胡哨的门牌,街道上人潮拥挤,几个穿着校服手里啃着肉夹馍和炸串儿的学生笑着从他身边儿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