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道(98)

　　后者蹙眉，表情有些苍白。
　　“苗秋儿逃了。”宋怀然为楼珏接舌后，平淡地陈述，“楼公子，你原本是有机会杀了她的。”
　　楼珏从扶椅从地上站起，静默片刻：“宋道长应该一早知道，我于心有愧，下不去手。”
　　宋怀然语气淡漠：“你若真问心有愧，一千年前就该给她个痛快。楼公子，恕我直言，你太过贪心，什么都想要，千年前是这样，千年后还是如此。人生在世岂能事事如意，有割有舍才是寻常。你身为安滇王世子，或许习惯了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日子，明知道连阴境与安滇王城势如水火，却偏偏喜欢连阴境的苗秋儿，家族富贵和心上人，你这也不丢那也不弃，所以才会落得个什么都留不住的结局。”
　　楼珏脸侧肌肉微微抽动，俊秀的面容都有些扭曲，显然在强行压抑怒气。
　　气氛陡然变得有些紧张，宋怀然如此直白犀利地戳破这段孽缘祸根所在，显然刺痛了楼珏。
　　封净眯眼，默默伸手摁住天罗。
　　但是最后楼珏还是没做出任何过激动作，连话都没说，转身离去。
　　封净愣了：“这算什么，闹掰了他要走？”
　　“不会的。”宋怀然有些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他离了我——或者说郑岩玺——的话根本不可能有苗秋儿下落，走不了的。”
　　封净目光落到窗外，楼珏果然只是回到了独居的民房。
　　“后面要怎么办呢？”封净收回视线，问宋怀然，“楼珏要是真杀不了苗秋儿……有没有不杀苗秋儿就能引导她不作恶的办法？取出她体内的天妖蛊呢？”
　　这话说的很微妙，宋怀然立刻看了他一眼。
　　视线交汇，封净有点尴尬地错开。
　　“你也觉得苗秋儿可怜吗？”宋怀然叹气，“她若是只杀屠戮连阴的安滇军，都不过算作复仇，可安滇王城里二十余万百姓，何罪之有？天妖蛊是双相蛊女的恶鬼面，是苗秋儿的一部分，取不出来的。苗秋儿不死，被她拘着的几十万冤魂都无法往生，我一定会杀了她。”
　　顿了顿，宋怀然又道：“若我是她，死亡未必不是解脱。”
　　这让封净无话可说。
　　屋内静了一会儿，外面突然响起敲门声，随后郑岩玺有些凌乱憔悴的脑袋探了进来：“宋先生，我跟上面请了假，剧组可以休息两天，最多两天。如果两天后那个什么毒气还有残留……”
　　宋怀然明白他的意思：“辛苦你了，我会施法连下两天的雨用以净化，两天时间够了。”
　　郑岩玺舒了口气，天知道跟叶逐明磨破嘴皮子才让这位总制片松口使剧组休息两天，毕竟编不出好的借口，这种神神鬼鬼的事实说出来叶逐明怕是会把他踹进精神病院接受治疗。
　　为了让大家能够避开这片儿，郑岩玺连夜整了个团建计划出来，准备组队去长白山游玩两天两夜，大巴车一会儿就到。
　　宋怀然对此安排倒无异议，只是说：“去长白我不陪同，之前跟人借了一样东西，要去取来。”郑岩玺一听就露出肉眼可见的慌乱：“不行啊道长，你离开了我可怎么办？那个苗怪物又找上我怎么办——还有呢那条大蟒蛇！我艹十个我都不够它吃一顿的！”
　　宋怀然朝他招手：“过来。”
　　郑岩玺巴巴凑了上来。
　　宋怀然抬指，隔空在郑岩玺额头化了一道符，收尾时符咒便化作金光没入郑岩玺身体。
　　“我为你加持了金光神咒。”宋怀然用他一贯的温和声线安抚道，“莫说苗秋儿一时半会儿不敢来找你，就算找上门也破不开这咒……不用太过焦虑，我去去就回。”
　　郑岩玺还是觉得不放心：“道长，你到底是要去拿什么？去哪里？我能陪你一起去吗？”
　　宋怀然道：“去十八层地狱，借酆都大帝的黑白令旗。你要去吗？”
　　郑岩玺脸色一僵，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哪儿？”
　　宋怀然没说话，修长食指朝地下点了点。
　　郑岩玺：“那还是算了，道长注意安全，早去早回。”
　　剧组两百号人贸然出行，要准备的很多，外面一直在喊“郑导”，郑岩玺手机震个不停，他不敢久留，临出门前眼巴巴看着封净：“封净，你会跟着我吧？”
　　封净没说话，只看向宋怀然。
　　他想先听对方的打算。
　　后者没有迟疑，对郑岩玺道：“封净和楼珏会跟在你身边。”
　　得了承诺，郑岩玺总算露出稍微松口气的表情，出了门。
　　他离开后，封净立刻道：“我不能跟着你吗？我可不怕什么地狱。”
　　甚至还有点想去开阔眼界。
　　“你知道楼珏身份特殊，留他一人在外，我担心惹出事来。”宋怀然放低声音，“所以劳烦你帮我这个忙，最多两天，我就回来了。”
　　封净勉强道：“也行……但我有个问题。”
　　宋怀然目光温和：“请讲。”
　　封净咳了咳：“就……昨晚上苗秋儿来之前，我跟你谈的那个事儿，你什么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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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步行来错，回头已百年。
　　古今风月鉴，多少泣黄泉。
　　出自红楼梦。


第79章 阴差阳错
　　宋怀然脸上一怔，显然没料到封净会在这种时候提起这个事。
　　但是……脑海里已经不可避免地回忆起那时的旖旎，宋怀然眼睫颤动，飞快掠了封净一眼，抿了抿唇，轻声道：“现在最要紧的，是把苗秋儿解决。其他的事，以后再说。”
　　封净听了立刻皱眉：“具体点儿，以后是什么时候？”
　　不怪他咄咄逼人，宋怀然在这事上的态度太别扭了，你不招惹他他就来招惹你，你一招惹他他又唯恐避之不及，不逼一逼，封净觉得这辈子都得这么跟宋怀然耗着。
　　又是沉默，好一会儿宋怀然才叹气：“至少等我度化了安滇王城的亡魂。”
　　封净勉强满意，点点头：“行吧。”
　　说完又继续问道：“那个什么黑白令旗，是做什么的？”
　　宋怀然思绪还陷在先前的那个问题上，封净突然话锋一转，他迟钝地反应过来，解释道：“驱策和收容魂魄的。”
　　封净想起什么，把脖子上的木牌勾出来：“不是说这个也是装魂魄的法器吗？不能用？”
　　宋怀然嗯一声：“但装不了二十多万，何况其中不乏法力高深的修士。”
　　他下山前就曾修书东方鬼帝木青归，欲借令旗，可木青归把顾润残魂供在了里面，宋怀然不得已送了个温养魂魄的法器过去，以此置换，才得到木青归让他去地府取令旗的消息。
　　被苗秋儿拘役的魂魄已经第二次妨碍宋怀然与其斗法了，楼珏心志软弱，若自己再在下一次战斗中左支右绌，恐怕就再也没有收复苗秋儿的机会了。
　　宋怀然前脚离开，后脚生活导演就打来电话让封净出去集合了。
　　闲闲还在睡觉，封净飞快往背包里装了些小孩儿的吃穿东西，抱起迷迷糊糊的小人参精往外走。
　　租来的两个双层旅游大巴已经坐满了人，此外还有几辆商务车，是大腕儿们的。
　　其中一辆门开着车门，周华粼坐在里面朝封净挥手，示意他跟自己一起。
　　封净还未有动作，就听到郑岩玺喊他，对方从越野的驾驶室里探头，副驾坐着带着墨镜的楼珏。
　　封净对周华粼做了个抱歉手势，抱着闲闲钻进了越野里。
　　“我现在想起昨晚都觉得跟做梦一样。”郑岩玺握着方向盘跟在车队最后，心有余悸道。
　　可惜车里剩余的两个人都不爱说话，郑岩玺开启话题失败，车内沉寂下来。
　　过了一会儿，刚睡醒的闲闲揉着惺忪睡眼，似乎才反应过来在车上：“爸爸？”
　　封净嗯一声，把小被子拿开，将闲闲从自己怀里放到旁边，将安全带给小人参精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