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道(38)
水宴乐不可支:“我竟不知,您竟是这样自命不凡的殿下。”
顾润勾唇,这身皮囊自幼被夸,她又不是不照镜子。只是后来司掌战事刑罚,威严显赫,一切无所用的东西都被“太子殿下”这个名头掩盖了。
店家是个簪花戴玉的妇人,先是打量二人穿着,立刻吩咐人沏茶,堆笑迎上来:“二位小姐,可有心怡的款?”
水宴看每件都喜欢,难以取舍:“店家,你觉得我穿哪件好看?”
店家哎呦道:“小姐这话说的,我在普禺城开了二十年的店,要说高门贵女也见了不少,似您二位这样天仙般标致的人物,也是头一遭见。如此美貌,穿什么都好看。”
水宴第一次听这样直截了当的马屁,笑意更甚,挑中一套浅蓝襦裙,当即试穿,在铜镜前左顾右盼,问顾润:“殿——延华,好不好看?”
顾润点头。
水宴:“那就这套了吧。”
顾润也不问价钱,手掌翻覆,递过去一粒金锭:“不必找了。”
店家的眼都亮了,正要去接,却被水宴一把抢下。
“等等。”她指了指顾润,“可有她合身的,再买一套够不够?”
店家忙点头:“有有有,够的够的。”
伙计一连抱了十几套色彩斑斓的裙裾出来。
“王城有北漠贵族,也常在小店购置衣物。这位姑娘身量虽高,但这些款想必都是能穿的。”店家笑眯眯的。
顾润看着那些裙袍十分不适:“我不换。”
水宴执拗道:“你换一下,你穿的太打眼了……看这身如何?”
她从里面翻出一套月白裙裾,下摆用银线绣了祥云仙鹤,领口裹着红边,对比鲜明,素而不淡。
顾润脸上的嫌弃之色没那么明显,但还是很抗拒。
“你换一下嘛,我从未见你着过裙装。”水宴把裙裾堆她怀里,强行把人推进隔间,“快换。”
她守在门口,迟迟没听到动静,许久,顾润出声唤她。
“水宴,进来。”
她有点诧异地推门而入,顾润站在屏风旁,解下的外袍搭在上面,只着素白里衣站在一旁。
“我……不太会穿。”对比穿戴完整的水宴,顾润略有些不自在地移开目光。
水宴啊了一声:“那,那我来帮你吧。”
顾润没说话,顺从地舒展双臂。
曲领上衣衫、垂袖交领襦……交窬裙,最后是红白串色腰带。
顾润身量高挑清瘦,腰肢纤细非常,水宴一连裹了几圈才收垂下。
她大概是从什么要紧场合下界的,头上青玉冠高束,端庄严谨,格格不入。水宴欲为其挽个云鬓,顾润抵死不从,最后二人各退一步,去冠留簪,一头青丝在脑后盘起个蝶翼髻。
“好了吗?”顾润有些无奈。
水宴退后两步,看着她出神。
顾润皱眉:“很奇怪?我换回来。”
水宴忙阻止:“别别别,我就是……没有想到他们说的是真的。”
顾润不解:“说的什么?”
九重碧宵万万仙,难及洄颂三分颜。
水宴没有把别人夸赞顾润美貌的话讲出来,事实上她现在并不如何敢看她,总觉得心跳得厉害。
跟顾润相处多年,竟然又体会到了最开始那种慌乱无措的感觉。
第29章 雾失楼台,月迷津渡7
从熙熙攘攘的街头游至街尾,总算寻到了放花灯的地方。
她两手捧住花灯,小心掖起裙裾蹲在河岸旁。
“延华……”她讨好地把两盏灯递到顾润跟前,后者弯腰,抬掌挡住路人视线,呵气如兰。
灯芯噗噗燃起。
水宴拿起莲花河灯,上面写着两行娟秀小字。
穷道仙灵,归贻苍生。
她表情虔诚,默念还碧名讳,将花灯轻轻置于河中。
两岸满是放河灯的人,一盏盏造型迥异漂泊,静谧绚烂地流淌,宛如银蛇蜿蜒东行。
天地两星河。
顾润负手而立,看着水宴又鬼鬼祟祟往里放了一盏桃花灯。
上面也写了字,只是水宴似乎唯恐她望见,纤纤玉手快速拨动水流,催促桃花汇入灯河。
顾润:“那又是给谁放的?”
水宴支支吾吾。
顾润没听清:“谁?”
水宴:“你。”
顾润缓缓睁大了眼。
这样错愕的神色,水宴还是第一次见,顿时有些慌:“怎、怎么?”
顾润张了张嘴,许久才艰难道:“中元节的河灯,是放给亡灵的。祈福的话,要放天灯。”
水宴脸色刷白,猛地看向已经顺流而下的桃花灯。
“罢了,无心便无过——水宴!”顾润音量骤然拔高。
她急忙伸手欲拉,只触到半片衣袖,水宴已经跳进了河里。
岸上一片哗然:“有人落水了!”
水宴身灵如鱼,刚捞起桃花灯,身边就有人踏水而来,拦腰将她抱起,落到了一处僻静小巷。
“哇,会飞,救人那位是仙子吧!”
耳畔依稀能听见凡人议论纷纷,顾润放下水宴,表情严肃:“你这是何必,我又不曾怪罪于你。”
她握住水宴湿漉漉的袖袍,灌入灵力,顷刻水汽弥散。
水宴笑了笑:“寓意不好,还是不放了。”
顾润还是皱着眉,不太高兴。
水宴为她弄干刚才抱自己打湿的裙裾,讨好地挽着她的手臂:“我们去放天灯吧!童言无忌,大风吹去。”
巷外因为她们二人刚刚闹出的动静,人数比之刚才倍增,水宴攥着顾润胳膊,被人流挤得一点点脱手。
她看着顾润的背影有些焦急,顾润回头,一把拉住她手掌,往前一拽,水宴就又跟她贴在了一起。
“抓紧。”顾润道。
她的手掌不如臂弯柔软,指节处尽是粗粝茧子,那是常年握剑拿枪的人才会有的手。
莫说天界,就是放眼六界,怕也难找这样出生尊贵、却历尽维艰的女子。
看着那瘦削挺拔的肩背,水宴的心里忽然生出一种极异常的情绪,似疼惜,又似忌恨。
……明明还有其他孩子,偏偏选她来继承,偏偏要她来受苦。
水宴的手无意识磨蹭,指节根根挤进对方指缝,再缓缓收紧。
顾润脚步微顿,偏头看去。水宴秀眉微敛,咬着下唇,似乎在思量什么,全然没注意到自己做了什么,也没注意到顾润看她。
顾润收回目光,没多做犹豫,轻轻回握。
大街上多得是像她们这般结伴出来游玩的女儿家,两两携手地也不在少数……只是似乎没有十指相握的罢了。
“两位小姐,看一下我这里的天灯,整条辉廊数我这最齐全了!”一旁小贩卖力吆喝,见水宴顾盼,献宝般将天灯一盏盏推到其面前,“小姐,看看吧!能写字,这种画了天官的,还可以祈福。”
水宴来了兴致:“都有些什么天官?”
“小姐能叫出名的,都有!”小贩拍着胸脯大言不惭。
水宴促狭地看了眼顾润:“可有延华仙尊?”
出乎她意料的是,小贩竟真的从最显眼的位置拽了一沓过来:“这不就是!”
水宴看着画上慈眉善目的执枪武神,难以置信地抬头看顾润。
“太子延华”四字,怕不是重名。
顾润美目半敛,端详天灯上充满想象与创造的画像,并未流露太多情绪。
想不通,顾润如此绝色美人,竟然会被画成这般模样。
她委婉道:“听闻,延华太子是女仙。”
这画上宽头大脸,跟“女”或者“仙”都不沾边。
小贩嗨呀一声:“是有好看的,早让其他小姐买光了,剩下的就这些了——都是给将士备的,他们就喜欢威猛些的——小姐要是诚心要,我现画一张!保证貌美如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