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道(25)
宋怀然解下长绫,一头齐肩发顷刻暴涨及膝,眸中金光闪耀,他抬起食指,向前虚虚一摁。
“止。”
无形屏障横亘天地,毒液箭雨硬生生停在半空,滞了半息,竟淅淅沥沥化作黑雨滴落大地,地面瞬间被腐蚀,滋滋作响。
在腾起的黑白雨雾里,古博听到了宋怀然清亮和缓的声音。
“法天象地。”
——轰!
突如其来的巨响震得封净一激灵,他猛地睁眼,又被过于夺目的金光刺得抬手挡住。
这金光比八月里的正午太阳都扎眼,但持续时间却比流星还短,一晃就没了。
封净放下手,往旁一撑摸到了凹凸不平的冰凉山壁,洞口有清朗月光斜斜映入,他捂着疼痛难忍的后脑缓缓走出山洞,刚探出个头又急忙收回来。
脚下几粒小石子滚落崖壁,无声无息消失在茫茫夜色里。
封净看了看自己手上的血,缩回洞里解衣裳,他把贴身背心撕了缠住脑袋,靠着山崖缓了缓,等那阵眩晕劲儿过去,他才又摸索着穿上外套。
“咿呀!”
手掌猝不及防摸到一个光滑冰凉的软东西,封净吓一跳,凑近一看发现是小人参精闲闲。
“怎么了?”封净忙松手,闲闲身上原本莹润洁白的光芒黯淡许多,沾满自己的血。
“我捏疼你了?”封净不确定地问。
闲闲用稚嫩的声音嚎叫:“哎呀血!血!沾血了!我要成精了!”
封净:“…………”
不是早成精了吗?
他在裤腿上蹭了蹭手,小心捧过闲闲,捻起衣角准备擦掉血迹,还没贴上去就见闲闲身上红光闪烁,血液全渗进了人参里,瞬间宛如经脉血管爬遍全身。
……艹。
不会出事吧。
封净看着被粉白光晕包裹的闲闲,感觉自己抱着个圆滚滚的月亮。月亮浮在他怀里轻如鸿毛,好一会儿才落回他双臂。
封净:“!!”
这触感不妙。
他僵硬低头,看到怀里多出来的水灵白嫩的奶娃娃。
奶娃娃目测不过四五岁大,穿着个红肚兜,藕节般的手臂上系着红绳,睁着双布灵布灵的大眼睛和他对视。
封净:“……闲闲?”
奶娃娃眨眨眼,咯咯笑着搂住他的脖子,吧唧亲了封净一口。
“粑粑!”他脆生生地叫了一声。
封净:“…………”
他扯下闲闲软嫩的手臂,表情严肃地把人参精拎到半米外的地方立正。
松手时闲闲趔趄了一下,似乎站不住,但他适应得很好,走起路宛如邯郸学步的娃娃,新奇地打量自己刚长出来的四肢。
封净看着眼前娇憨可爱的宝贝,精神世界都崩塌了。
——还没谈过对象呢就喜当爹了,还是妖精的爹。
小妖精闲闲看不出自己新爹僵硬表情下汹涌的内心戏,对人身的新鲜劲过了又伸手凑过来要抱抱。
“你等等,你站着,你先别动。”
封净铁石心肠抬手摁住他,眉头紧锁。
“你以前……不能化成人形?”
闲闲小鸡啄米点头。
封净深吸一口气:“是因为沾了我的血?”
小鸡继续啄米。
封净扶额。
“粑粑。”小鸡……不对,闲闲细细叫了他一声,两只小手不安地绞自己的红肚兜,泫然欲泣,“你是不是嫌弃我人形不好看。”
抛开闲闲是个人参精的事实不谈,他长得实在精致,模样比年画上的都乖巧。
小娃娃声音软糯,心思又细腻,封净实在没法对他摆脸色,投降般张开手,闲闲便委委屈屈地窝进他怀里。
“你这个情况,比较复杂。”
虽然觉得妖精应该不会感冒,但封净还是用衣服把闲闲裹住,一边裹一边道。
“等我找到宋怀然,他应该有办法解决——这个意外。”
闲闲握着封净的手指玩,小幅度地摇头:“化形就是化形,爹爹会生气,但他没有办法。”
封净被那个称呼砸得眼冒金星:“你管宋怀然叫什么?”
闲闲理所应当地说:“爹爹呀。”
封净表情精彩:“那你管我叫爸?”
闲闲点头:“爹爹是这么告诉我的。”
封净:“…………”
狗日的宋怀然,你他妈的,敢造老子的谣,下次见你就要让你的娃儿变孤儿。
他感觉自己头更痛了,伸手摸摸后脑,背心都被血洇湿了。
啧。
封净皱眉,闲闲立刻转过身,垫脚抱住封净的头,小手扯下背心,在他伤处摸了摸。
后脑一阵酥麻痒意,封净本能要挠,被闲闲压住:“不要动,马上就长好啦。”
封净强忍着,等闲闲松手后,他小心碰了碰——头皮梆硬,估计是被血糊住的头发凝结成块,除此之外倒没其他感觉。
……这便宜儿子,还挺有用。
封净看着闲闲殷勤的目光,犹豫地揉了揉他的脑袋
闲闲虽被揉得左摇右晃,脸上却露出十分享受的小表情。
封净有点想笑,但面上还是绷住了,撸猫般抓了抓闲闲后颈。
闲闲趴在他怀里打哈欠,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
他好像很累,封净回想起那些志怪小说里常写妖精化形都是很虚弱的,闲闲大概也这样。
“你能变回去吗?”封净问。
闲闲嗯嗯两声,身体咻地缩小,变回人参安静躺在封净胸前。
封净轻轻拍了拍,起身准备找路。
先前探出洞口时封净就发现了,他们处在高度不详的悬崖中间,虽然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的这个怪异的山洞里,但显然不宜久留。
凭借他对宋怀然本事的了解,方才那堪比人造太阳的光亮大概率出自对方手笔,这样一看二人的距离不会太遥远,结合此前对这里地形的了解,封净估计自己这会儿所处的位置,就是衍回谷的崖壁。
如果换做常人或许会原地不动等待救援,但封净想自己不明不白到了这,掳走他的东西不知会不会回来,不能赌对方和宋怀然谁先,与其坐以待毙不如铤而走险。
山洞虽大,但绕了一圈也没有找到出路,反倒发现了一个巢穴,尺寸很大,周边散落几颗人头骨和动物毛皮,更让封净坚定了要迅速离开这里的决心。
他再次来到洞口,手机早就摔坏了,借着皎洁月光窥视,崖壁上虬结缠绕的藤蔓稀疏垂落。
封净深吸一口气,将宋怀然的油纸伞拿在手里,另一只手扣住岩壁上凸起的石块,大半个身子探出洞口,用油纸伞艰难勾来一根藤蔓。
藤蔓很牢固,封净卯足劲往下拽也没感觉松动,他又试着往上提,沉重无比,显然垂延到崖下极深的地方。
封净把伞插回腰间,在裤腿上擦去掌心湿汗,解下风衣腰带,试了试韧度,在自己和藤蔓间做了个活套绳结,调整着自己的位置,先在心里默念了遍驱寒口诀,感到浑身发热力量充盈后,脚用力蹬上洞口。
藤蔓失了桎梏瞬间回正,封净反应迅速用脚底抵住崖壁。
几粒碎石从脚下坠落,陷入无尽深渊。
这大概会是这辈子攀得最长的一次岩。
封净收回目光,吐了一口气,开始顺着藤蔓慢慢下滑。
第19章 独行孤狼
十月的天气本就转冷,遑论这高山深处。封净感受到冷风刀子般刮在脸上,吹得眼睛生疼。
他闭眼缓了几秒,活动了下酸痛无比的手臂,慢慢松开绳结。
崖壁崎岖不平,封净多次踩空,刚刚一个没抓稳,差点坠落,好在腰上的绳扣瞬间收紧勒住了他。
远方渐吐鱼白,他看了看腕上的表,已经爬了三个多小时,下面还是幽深不见底。
这么长久的高强度活动,纵使铁打的身子也扛不住。封净明显感觉自己体力不支,掌心早已磨破皮,握紧藤蔓时火辣辣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