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道(122)

　　“你这样说话真让我难过。”【宋怀然】不轻不重在他耳廓上咬了一口，封净登时头发发麻，鸡皮疙瘩掉了一地，一时不知该是恐惧还是恶心。
　　“我爱你，你令我魂牵梦萦，”他听到对方在他的耳边痴迷地呢喃，“准确地说，我是为了你才诞生到这个世界上的。”
　　话音未落，封净眼中杀意升腾，一个过肩摔将还在深情表白的冒牌宋怀然掀翻在地，同时灵气灌入天罗，毫不留情地对准其心脏刺了下去！
　　如果说先前还有一丝的犹豫，那么现在他是百分百肯定这人不是宋怀然。
　　宋怀然虽然偶尔抽风，但本质深沉内敛，绝不会黏糊成这么个鬼迷日眼的模样，更不会这么轻易说“我爱你”。
　　冒牌货仰悠然躺在地上，气定神闲地看着封净。直到天罗剑尖抵上那人胸口，一股强大的斥力从封净掌心传来——天罗剑发出嗡鸣，竟是自发挣脱了手掌弹飞到一边斜插入地，一副“不关我事”的模样。
　　……他大爷的忘了天罗伞也是宋怀然亲手造的。
　　【宋怀然】盘腿坐在地上，拉了拉封净裤腿：“别怕，陪我坐会儿。”
　　封净厌恶地踢开：“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你看我像谁呢？”对方笑意不减。
　　封净冷漠道：“少在这里效颦学步！”
　　冒牌货幽怨地叹了口气：“你可是有些偏心了，我费尽心思爬出来见你，你却这么对我。”
　　封净本不想听他说话，他巴不得马上进去清灵境一探究竟，出现这样诡异的变故，他是真的担心宋怀然出事。
　　可这么个危险份子丢在这儿实在后患无穷，这个鬼东西不仅复刻了宋怀然的形貌，甚至连宋怀然的能力都复刻了。他都不是宋怀然的对手，自然也打不过这头六耳猕猴。
　　太诡异了。
　　封净已然明白对方所说的地方，表情难看：“你就是宋怀然封印在栖灵地里的东西。”
　　冒牌货唔了一声：“真是聪慧，我当时见到你就好想爬出来让你也见见我。”
　　封净皱眉，电光火石回忆起什么：“那块无字碑？”
　　冒牌货露出一个颇为赞许的笑。
　　“知道为什么无字么？因为宋怀然太小气，他不肯把名字让给我，宁愿空着。”冒牌货屈指，缓慢在雪地上勾画，“你要给我取名字吗？”
　　封净冷笑。
　　冒牌货也不恼，修长食指划过雪地，先勾出一个“宋”，稍作停顿，又落下几笔。
　　爻。
　　“就叫——宋爻，如何？”他悠然道。
　　道有变动，故曰爻。
　　封净立刻明白了对方取这个名字的含义。
　　“你还是没说你是个什么东西。”他警惕道。
　　冒牌——宋爻起身，不疾不徐掸去身上沾染的碎雪，同时意味深长地看向封净：“我是宋怀然的凡骨；是他成仙路的业障和斩下来的三尸；是他的七情六欲和求而不得。万物负阴而抱阳，被宋怀然割弃的部分，组成了现在的我。”
　　封净心里咯噔一下。
　　这话细思极恐，若宋爻所言非虚，那他就是宋怀然的极恶面。
　　一个拥有宋怀然力量、但却不具备宋怀然品性的魔物。
　　宋爻似乎不知道封净对他的定义，想到什么目光更加柔和，温言细语道。
　　“我是宋怀然爱你的具象化。”
　　封净愣住。
　　耳边突然传来一道细微嗡鸣，似长剑破空袭来。宋爻脸色瞬间沉下，抬手将天罗召来掌心，回身横在眼前！
　　噌——
　　兵刃相接的巨响乍破夜空，道道风暴以摧枯拉朽之势席卷四周，大片竹林被奔涌的气波拦腰截断，碎裂的竹叶卷进漫天风雪，天地瞬间变色。
　　在模糊的视野里，封净看到了阔别多日的、真正的宋怀然，他穿着熟悉的青绿衣裳半悬于空，面如寒冰，死死盯着宋爻，像是在看什么不共戴天的仇家。
　　他手里握着的银白长剑就抵在宋爻面前，宋爻横陈天罗剑作挡，两剑相接出火光飞溅，月光下两张一模一样的脸，就这么隔着十字冷冷对峙。
　　……除去头发和衣服，完全没有任何不同。双胞胎都没这么像的。
　　“你好大的胆。”宋怀然咬牙切齿道。
　　宋爻冷笑：“这说的什么话。你我本为一体，你有什么资格决定我的存亡去留。”
　　说罢手臂发力，灵流奔涌震开宋怀然。
　　见状封净狂奔宋怀然而去，却半道被截——宋爻动作迅疾如电，手掌贴上他后脑，灵流涌入。封净只觉识海不受控制地翻滚，前所未有的剧痛让他瞬间没了意识。
　　“找死！”宋怀然凌空翻了个身，死死瞪着宋爻，眼里掩饰不住的杀意。
　　他足尖点在飞檐翘角，抬手间银白剑身上已有电弧环绕，溢散的电光将脚下的红墙黛瓦震出道道裂痕。
　　宋怀然声音冰寒，抬手剑指宋爻：“把他放下。”
　　宋爻已将昏迷的封净扛上了肩，一手护住其腰背，另一手握着天罗伞剑，毫无惧色地与宋怀然对峙：“有时间与我浪费，不如先去看看怀铃小师妹。”
　　宋怀然脸色一变，猛地扭头看向栖灵地深处。
　　“你知道的，我只爱封净。”宋爻看见宋怀然的动摇，便慢慢收起天罗伞剑，悠然将封净横抱在怀，看着对方紧密双目的冷峻脸庞，眼里有着浓浓的眷恋，“我不会伤害他，但是除他以外——我谁都不在乎。”
　　他把视线移到宋怀然身上，神态语气似嘲似悯。
　　“既然你也这么爱他，不如放过他。”
　　说罢转身一纵，跃向茫茫夜空。
　　宋怀然目眦尽裂，抬手便掐出一道杀诀，食中二指上猛烈的灵气流转时甚至扭曲了空间，那道重叠的背影就这么越来越远，没入夜色与山峰的交际，似乎即将脱离他的世界。
　　他的双目赤红，嘴唇手腕都在发抖，维持着这个蓄力的姿态，直到宋爻离开不妄山，彻底断开他们之间的联系，于是天地间再也感受不到封净的气息。
　　宋怀然突然卸了力，双手垂落，跪倒在屋脊上喷出一口血来。
　　他强行出关本就脉象不稳，此刻气血攻心更是雪上加霜，宋怀然感觉识海沸腾头痛欲裂——那是他正在失去双修之人魂灵印记，煎熬程度不亚于钻心剜骨。
　　宋怀然咬牙落入雪地，以剑作撑勉强向栖灵地踉跄几步，终究力不能支两眼一翻轰然倒地。
　　模糊间听到身边脚步声渐密，有人声声焦急唤师兄，他勉力睁眼，随便抓了道衣摆，气若游丝：“……栖灵地……救怀铃……我——”
　　他的喉结几度艰难滚动，还是没念出此刻最牵肠挂肚的那个名字。
　　罢了……
　　宋怀然闭眼，颤抖着叹息。


第99章 同恶相济
　　意识回笼时，封净先是听到了柴火燃烧的噼啪爆鸣，他大脑昏昏沉沉，本能皱眉，于是按摩他太阳穴的什么东西就伸到他眉心，似乎在轻轻碾平褶痕。
　　“头还痛不痛？”
　　他听到了宋怀然的声音，于是本能道：“不痛了——”
　　说到一半戛然而止，封净一个激灵睁眼，看到一张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脸。
　　他正枕在这人腿上，对方低头温柔注视他，用来束发的长绫垂下来一截，从他额间滑过。
　　封净猛地蹦起来，表情不再疑惑，隔着两米厌恶又警惕地看着宋爻：“是你。”
　　“还能是谁呢？”宋爻莞尔，依旧盘膝坐着，从容地整理被封净睡皱的袖袍。
　　封净久违地觉得这张脸不顺眼起来，他警惕地环顾四周，发现自己身处密林，正值黑夜，只能在茂密的枝叶缝隙里看到一点点微弱星光，真正的光影，来自身边那团烧得正旺的柴火。
　　封净拧眉：“这是什么地方——你封了我的灵脉？！”
　　他还想趁其不备偷袭一招，聚力的时候面色不对，发现了自己身体的异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