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道(117)
握剑的手没有丝毫松动,秦怀枝目露不忍,闭了闭眼,拿过坛上其他剑刃划破手掌,将鲜血滴在地上。
赵祁看不见黄泉水也看不见鬼魂,在他的眼里这场法事的走向越发猎奇,尤其在看到秦怀枝自残时更是惊惧,差点起身制止。
但有人摁住了他,封净手搭在赵祁肩头,留下句别动,自己却起身朝法坛方向走去。
此前宋怀然就说过,这场罗天大醮一定要他来主持,别人都不行。封净起初以为是其他人的功力不够,没想到还有血祭这一层。
秦怀枝流了很多血,但是没有用,没有鬼魂愿意触碰她的血液,它们还是对宋怀然青睐有加。
其余几位老师叔也想效仿,却被制止了。
“不必了,”宋怀然双目微阖,说话声音温柔,“你们没有摘星骨,血不含仙家气息,护不了魂魄过忘川,他们闻得到差别,所以不会选择——”
话语戛然而止,宋怀然的表情出现一瞬间松动,他抿了抿唇,露出一个无可奈何的笑:“你怎么下来了。”
封净没说话,只握住宋怀然的手,想把对方从剑刃上拉开。
令他疲惫的是,即使宋怀然看着如此脆弱,他也根本撼动不了对方的半根手指。
“封净,”宋怀然微微抬头,虽然没有睁眼,但封净还是有种被注视的错觉,“别担心,我有分寸。事已至此,不要让我功亏一篑。”
他的声音温和而坚定,封净沉默地盯了他片刻,伸手握住了地漾剑。
预料之中的疼痛没有传来,似乎有种无形的屏障将他的锋刃隔离开,封净以为是宋怀然在刻意阻挠,转而松手,右手比了个剑指划破左掌。
他很用力,锋利的灵流几乎割到了骨头,血液汩汩流了下来,宋怀然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最后只是无奈地叹息。
“我能抗住的,你又何必。”
封净将手抬远,血在地面蔓延,涌向宋怀然的魂魄出现了明显的分流,一部分沾染封净的血液,毫无阻碍地进入黄泉。
他的四肢开始乏力,姿势更散漫了些,流血的手随意垂在身侧,半跪在宋怀然旁边。
他们都笼罩在师祖金身的阴影下,像两个相依为命的信徒。
“要怎么做你才信呢?你不用什么都硬抗,我会永远陪着你,”封净放轻了声音,确保这句话只有宋怀然能听到,“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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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的最久的一章。
查了很多资料,最后决定瞎写。(斋醮仪式不具备参考意义)
第94章 新世故人
远处的异动将迟小晏从昏睡中惊醒,他揉了揉眼,从山洞里爬出来。
悬崖边上,魇停还是那个盘膝打坐的模样,风雪掠过那具高大沉寂的身体,却没有堆砌半点。
由于对方一动不动太久,迟小晏猜想这魔头或许是死了,犹犹豫豫地踱过去看是不是有这种好事,猝不及防对上双冷漠阴翳的红眸。
他吓了一跳,假装若无其事地扭头,却瞥见群山上空万鬼盘踞的地狱绘图。
……这简直太离谱了,那个地方是道观!里面的道士是能让魇停这魔头都望而却步的牛逼人物,这些个鬼魂是怕找不到黄泉路吗?
迟小晏心里惊骇地想着,过了会儿突然感觉到不对——他看到那些盘踞半空的鬼魂开始躁动,潮水般向下涌去,与此同时远处传来一股极为强悍的吸力,迟小晏的脚下趔趄,仿佛有双无形的手从天灵盖活生生插入身体,要将他剖成两半。
血肉被压迫的痛苦让他脸涨得发紫,那股力量将他身体的一部分活生生从肉体里剥离出来,宛如削肉剔骨,迟小晏的意识在极度的痛楚里出现了短暂空白,眼前的一切都在扭曲。
等他稍微缓过劲来时,竟发现自己飘浮在半空,低头就看到他那瘫倒在地的身躯。
迟小晏愣了,看到魇停偏头朝自己那一动不动的身体瞥了眼,又微微抬头望向半空的他。
顺着对方的目光,迟小晏颤抖着抬手,看到了自己几近透明的双臂。
意识到自己灵魂出窍时,迟小晏本能想钻回自己的身体,可远处道观传来的强大吸力猛地将他拽向远方。
……这超度法事竟能将迟小晏的魂魄都抽出去,倒是有些出乎魇停意料。
他沉吟片刻,抬手作爪隔空遥遥一抓,迟小晏的魂魄立刻一顿,可等魇停再用力,迟小晏背后那股来自黄泉的招魂之力竟也跟着加大——同源相融,魇停到底在十九层地狱呆了几万年,气息的一部分来自黄泉,自然斩不断黄泉招魂的天地法则。
魇停眉头紧锁,眼见迟小晏的魂魄在拉锯中越发偏向不妄山,踌躇良久,还是挥动面前的白泽图——这招轻易斩断了迟小晏后背的招魂之力。
白泽图卷轴从背后划过的瞬间,迟小晏清楚地听到锁链被利刃砍断的声响,他的魂魄失去牵引后在空中滚了半圈,这才回到自己的身体里。
手上的蜡烛印记不再灼烫,魇停正要收回白泽图,却突兀地发现自己与它的联系断了。
他错愕地看着浮在半空的卷轴,惶恐至极爬起来伸手去抓,岂料卷轴从他掌心溜走,竟化作一道白虹落入地上那具肉体凡胎。
魂魄回体后迟小晏并不能第一时间使唤自己的身体,他费了一点时间才跟四肢建立联系,可刚要从地上爬起来,他就猛地被人掐愈沿着后颈掼到崖壁。
他半张脸陷入冰冷刺骨的积雪,甚至在坚硬的石块上蹭出了血迹,魇停的力气大得似乎要将自己活活掐死。
对方的变脸来得实在陡峭,迟小晏脑袋还发懵,就听到魇停令人胆寒的声音:“把白泽图还我。”
迟小晏感觉脖子要断了,艰难道:“……我咳——我没拿你的东西……”
魇停暴力地扯着将他翻了个面,迟小晏终于见识到魇停当下的模样有多恐怖,那张脸因为暴怒和恐惧扭曲到了极点,幻化出的皮相都开始变形,黑色的经脉在皮下疯狂游走,仿佛下一秒就要破开皮肉。
这幅模样比最可怕的厉鬼还要令人胆颤,何况对方的手还死死扼在脖子上,迟小晏甚至听到自己骨头关节被挤压发出的咔咔声。
肉体和精神的双重折磨让他本能拍打魇停手臂,可想而知纹丝不动。魇停暴怒之下将他狠狠摔到地上,一掌将对方的衣物震得粉碎。
迟小晏当然不会以为这魔头对自己有什么非分之想,但一丝不挂还是让他本能蜷缩身体,可刚有动作魇停就攥住了他的手腕,对方强迫他趴在地上,另一只手指甲暴涨,从他的肩头伸进去,撕拉一声,像撕掉什么外包装一样撕掉了他整个后背皮肉。
被活生生剥皮的痛苦让迟小晏不由得惨叫出声,他的神智立刻开始恍惚,模糊感觉到有什么尖锐冰冷的东西在掰断他的肋骨、翻搅他的血肉——迟小晏太疼了,血晕染开身下这片雪地,雪里传来腥味的瞬间,迟小晏终于昏死过去。
魇停并不在乎这个人类的死活,他早已彻底陷入失去白泽图的巨大惶恐——那是白泽留给他的念想,是他熬过无间炼狱漫长岁月的唯一守望。
他已经失去了白泽,不能再失去白泽图了。
魇停在迟小晏的血肉抠挖着,一寸一寸搜寻白泽图的迹象,眼珠子红到滴血,他完全不能感受到白泽图的半点气息——这怎么可能呢?一定是这个凡人将他的宝贝藏起来了。
想到这里,魇停的动作越发暴戾,这一刻什么契约都被抛之脑后,这人类要敢觊觎他的珍宝,他就让他死。
在尖锐指甲即将刺穿迟小晏心脏的瞬间,魇停的小臂突然被握住。
那具被他折磨到骨肉模糊的身体缓慢坐起,迟小晏闭着眼,用露着白骨的手握着魇停。
空中传出一道轻微嗡响,气流掀动魇停长发,他的神智恢复清明,在嗅到自己魂牵梦萦的久远气息的瞬间,魇停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哆嗦,他的眼周泛红,竟有种近乡情怯的畏惧。
迟小晏身上的伤无端愈合,他面色沉静,眼睫微颤,缓缓睁开时双瞳赫然变成碧色,日月星辰缓慢运转,迸发亘古曦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