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道(50)

第38章 雾失楼台，月迷津渡16
　　无智魔一战，天界惨败，包括太子在内折损天官兵将百万，封神榜上名讳消了大半，空荡凄凉。
　　桎梏净莲天宫两千年的结界解开，天后路过封神榜，缓缓走向凌霄殿。
　　殿前侍卫比记忆里锐减，死气沉沉伫立，似乎昭示这个华贵威严的天庭正在走向终结。
　　进到殿内，入目是一座水晶棺，里面摆着一对熟悉的龙角。
　　天后瘫软在棺侧，她在净莲天宫时终日以泪洗面，以为已经哭干了眼，可如今看着女儿仅剩的骸骨，还是流下泪来。
　　“你两千年前就要的和离书，我拟了。”霖天帝盘膝坐在水晶棺的另一旁，递了份文书给她，“到人间寻个好去处。”
　　天后接过，却没看，问:“烽儿和青归呢？”
　　霖天帝:“派去鬼蜮了，他们身上有天子气，能拖延少许时间让我开启峦封大阵。”
　　他说得轻描淡写，天后道:“你曾说过，峦封大阵，要用九十九重天作阵基，十万仙神祭阵。”
　　霖天帝沉沉看着棺中龙角:“我已请上三十三天万佛移位虚无天，地方空置出来了。封神榜上仙神数量是差一些，我会大赦罪神后再作调整，无妨。”
　　天后再问:“你，准备几时昭告诸神。”
　　——为了换取人界永存，只能牺牲天界和所有仙神。
　　霖天帝摇头:“说不得，要瞒着他们，启阵时只道是祈福——颖娘，不是每个神仙，都有为苍生赴死的觉悟。
　　“我已传天君令，请酆都大帝、陆压道君来议事。开启峦封大阵，还要两位神尊化作阴阳阵眼，再一位坐守。他们我是无法隐瞒的。
　　“届时九十九天落下，人界必定受到波及，众生势难存续。我请真佛攫取三千世界，愿能留存一二。”
　　天后握着那册和离书，心里泛起悲凉:“你当年还是太子时，我欲嫁你，爹爹原是不许的。他说你既为储君，来日诸事必以天下苍生为先，身不由己，非我良配。”
　　霖天帝沉默。
　　“我一心爱你，什么也听不进去。哪想与你年少夫妻，竟也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天后喃喃自语。
　　霖天帝也目露茫然，他青年丧父，中年丧女，夫妻离心，而今天界要断送在他手里。
　　回望此生，何其失败悲凉。
　　他垂眸，敛去眼底苦涩:“是我无能。”
　　“我的父亲和爹爹都已归墟，润儿战死，你已决心化作峦封大阵，想来也无意放过烽儿和青归。届时亲友死绝，茫茫人间，我又有何去处。”天后毁掉和离书，拭泪起身，“走吧，我同你一起去见二位神尊。”
　　妖魔界异相，直接造成人间邪祟横行，黑白无常引渡的亡魂一眼望不到头。
　　木青归路过秦广王殿，右侧孽镜台上照映出了受审亡魂生前罪恶。
　　他本无意多看，却在闪烁的画面里瞥见了撰有“太子延华”的庙匾。
　　下一刻就被践踏在脚底。
　　人群涌进顾润的庙宇，满腔怨怼地质问神像为何不再庇佑其信众，愤怒的百姓掀翻贡品，推倒金身，抡锤砸得粉碎。
　　你为什么不救我们？为什么？！
　　神爱世人，外面到处都是吃人的妖魔鬼怪，你们神仙都在哪里？！
　　我们这样信仰你，日夜焚香供奉，为什么不管你的信众？！为什么啊延华！
　　众人砸了骂了还嫌不够解气，放火将残破不堪的庙宇付之一炬。
　　木青归顿时血气上涌，怒不可遏，飞身上台一把掐住那亡魂脖子，面目扭曲比殿内鬼魅还要可怖。
　　“为什么？我来告诉你为什么——她战死了，肉身魂魄都没留下，听不见你们祈祷。就为了救你们这些没心没肺的狗东西，我的姐姐没了。”木青归越说越激动，目眦尽裂，掌中亡魂被他掐得濒临溃散。
　　“她为苍生而死，你们却砸她的金身，烧她的庙宇——凭什么？凭什么！你们有什么资格质问她？！”
　　“三殿下！手下留情！”秦广王忙道。
　　太迟了，亡灵已经被暴怒的木青归捏得魂飞魄散，他双目赤红，祭出打神鞭，斥退试图上前的鬼差。
　　地面亡魂瑟瑟发抖，木青归找出在孽镜台出现过的面容，拘向万鬼蜮。
　　“快去禀奏大帝！”秦广王心急如焚。
　　判官战战兢兢:“大帝、大帝被天君请去天庭议事，尚未归来……”
　　秦广王愁得拍大腿:“这可如何是好！”
　　顾烊烽正在加固结界，忽见木青归拘着十余个亡魂奔来，还没来得及问，就看他拽着那些亡魂冲进结界。
　　“三弟！”顾烊烽咬牙，跟着冲进妖魔域。
　　“你们也来尝尝，被这些魔头啖血食肉的滋味！”木青归癫狂吼道。
　　无智魔一拥而上，将那十余个亡魂啃得干干净净，转头便向木青归袭来。
　　顾烊烽祭剑格挡，且战且退，抓着木青归回到万鬼蜮。
　　“你疯了！”顾烊烽一把将他摔在地上。
　　木青归还在笑。
　　顾烊烽怒其不争，正欲斥责，忽见头顶黑空撕开了一道口子。
　　金光乍泄，霖天帝立在半空，左右分别是酆都大帝和陆压道君。
　　三位神尊同时现世，压迫感扑面而来，众鬼仙都被骇得匍匐在地。
　　“顾烊烽、木青归，擅闯妖魔域、草菅生魂、目无法纪，”霖天帝缓缓道，“着令削神籍、剔仙骨，贬入冥界。立刻带去诛仙台，孤教子无方，亲自行刑。。”
　　……天帝在说什么。
　　秦广王怀疑自己耳朵聋了。
　　顾烊烽也愣住，张了张嘴，试图解释:“帝父容禀，儿臣并非有意闯——”
　　“错便是错。”霖天帝挥袖转身，直视纠察灵官，“没听见么？”
　　纠察灵官胆战心惊，将二殿下三殿下押回天庭。
　　直到跪上诛仙台，木青归才如梦方醒，他看着霖天帝手持剔骨剑朝自己走来，终于忍不住求饶。
　　他的父亲置若罔闻，冰凉刀锋刺入后颈，神力在一点点流失。
　　剧痛之下，木青归不记得自己喊了些什么。等到仙骨被剔除，他倒在地上奄奄一息，看着霖天帝提剑朝顾烊烽走去，木青归用尽最后一丝力气，颤抖着拉住他的衣摆。
　　“爹，不关二哥的事……他是来救我的，全是我的错，你杀了我都可以，二哥是无辜的，放过他吧……”
　　木青归声泪俱下，苦苦哀求，霖天帝的脚步只短暂停留瞬息，踢开他，再度迈向顾烊烽。
　　……不要……
　　他牙关颤抖，眼睁睁那把带血的剑没入顾烊烽后颈。
　　……我害了他，我害了我二哥……
　　木青归心如刀绞。
　　顾烊烽被剔仙骨时一声不吭，直至霖天帝收剑，父子二人的视线短暂交际。
　　“覆阳枪已封存于你体内，如有万一，我再取用。”霖天帝传音道，“往后种种，看你兄弟二人造化。你为兄长，凡事多让他三分。”
　　顾烊烽微不可察地点头。
　　“下去吧。”霖天帝道。
　　手脚镣铐被解开，顾烊烽扶起已经濒临崩溃的木青归，最后望了眼巍峨宫阙。
　　再也不会有了。
　　他含泪闭眼，和木青归一齐跳下诛仙台。
　　原天界二殿下顾烊烽被贬鬼界，继任东方鬼帝神荼一职，三殿下木青归下落不明。
　　同年三月，峦封阵启，天界覆灭，万神殉世，人间魑魅尽被封于阵中，持续了近千年的无智魔之祸平定，六界只剩人鬼二界。
　　在这场灭世之灾里，霖天帝放在人间的三千世界，只有一个留存下来。
　　这个世界的人民不明真相，只知道这段时间天灾频发，雷云连月不散，洪涝肆虐，无数人走上治水的道路。
　　其中某个年轻人跋山涉水，途径一个叫衍回谷的地方，在那里撞见一位可以御水的女神。
　　他请求女神教他仙法，好治理洪涝、普度众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