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道(124)
封净也没推辞,接过手看了生熟,先拔了个腿递给迟小晏,才扯下一块肉塞嘴里。
刚嚼两口就觉得味道不太对。
迟小晏其实已经几乎感觉不到食物的味道了,他不会饿,吃什么都味同嚼蜡。但他想着陪封净吃点,只是注意到对方表情不对赶紧问怎么了是不是没熟?
封净艰难咽下,表情奇怪地问:“这是你抓的?”
迟小晏顿了顿,没吭声。
他哪里有抓兔子的本事,是魇停看他白忙活半天出手用法术帮他搞的。
虽然迟小晏什么都没说,但封净一看他的表情也知道了大概,明白这肉里的腐尸血腥味儿大概是魇停的法术残留。
迟小晏是个活死人,吃不出来不对,但这味道有点为难封净,他盯着手里的烤兔肉犹豫,突然一道微光震进兔肉,一团黑色薄雾散出肉外,烤肉的香味立刻灌进鼻腔。
封净愣了一下,看向宋爻,对方还保留着一个屈指作弹的姿势。
他顿了顿,很想有骨气地拒绝宋爻的好意,但这会儿确实饿得有点发昏,腮帮子紧了紧,还是又咬了口兔肉。
这次再没尝到怪味。
他和迟小晏分烤兔肉,魇停在迟小晏的身后缓慢现形,封净看到一团模糊的黑雾朝宋爻涌去,精神立刻紧绷。
搞什么?
封净本想听这俩在酝酿什么,可半天没听见声,才反应过来以他们的段位,大概是在传音。
他的猜测并没有错。
魇停等不及了,封净已经苏醒,他迫不及待催促宋爻进行下一步。
“他已经醒了,可以带路了。”魇停盯着迟小晏,表情变幻莫测。
宋爻神色平静:“急什么,昆仑虚又不会跑。”
魇停长眉一拧,猩红双目望向宋爻:“我费尽心力救你脱困,是让你来帮忙的。你如今这样子,与宋怀然本尊有何区别?”
“区别就是如果宋怀然在这里,你已经没了。”宋爻微微一笑,“但在这里的是我,所以你还有跟我说话的机会。”
漫不经心的语气让魇停周遭的气压越发低下,他死死瞪着宋爻,皮笑肉不笑地扯动嘴角:“以宋怀然的本事,追来不过三五日,你觉得到时候他是先对付你,还是先对付我?”
宋爻撩眼皮淡淡看向他。
魇停忍了忍,按捺住与对方撕破脸皮的冲动。拢袖抬手,掌心幻化出一轮卷轴。
白茫茫的雾气溢散开,远望好似掩在云端的月亮。
这东西出现的瞬间封净就感觉到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息,他感觉胸口没由来发热,生出一种强烈的想要触碰那卷轴的冲动。
他看到魇停将卷轴递给宋爻,宋爻默了片刻,接来握在手里闭目瞬息,慢慢睁眼,起身朝他走来。
封净立刻打起十二分精神,摆出防备姿态。
他攥紧没离过手的刀,突然感觉手感不对,抬手却见一抔细沙从指缝流走。
宋爻的手上灵流环绕,丝丝缕缕探来,将匕首化作流沙后,如一张结实的蛛网囚笼将封净完全桎梏在原地。
变故来得太快,封净甚至都没反应过来,就被定死在火堆旁动弹不得。
“你干什么?!”封净几乎完全失去了身体的控制权,只有眼珠子和嘴皮还能动。
宋爻的手轻轻抚上他的肩,动作语气都是安抚:“别怕,没事的,我只是用一下摘星骨。”
……什么摘星骨?那是神仙才能修炼出来的东西,他怎么会有?
正当封净疑惑,宋爻的手微微下移,将白泽图卷轴抵在封净胸口。
他的表情有一瞬间的不忍,迟疑片刻,还是做出了决定。
封净感觉宋爻手上用力,接着胸口传来皮肉破碎的痛苦,他的脸色瞬间惨白,若不是灵气丝线的支撑怕早已倒地。
他无法动作,只能模糊感觉到那根卷轴利刃般扎进了他的胸口,甚至碾到了骨头。
在诞生出这样可怕想法的瞬间,插入胸口的东西突兀弹飞,浮在空中徐徐展开画卷,瞬间照得天地亮如白昼。
光芒过剩实在刺眼,封净根本看不清里面画了什么,勉强半闭上眼皮,却瞥到呆坐在一旁的迟小晏被画卷吸了进去。
他正惊骇,却见宋爻抬手收了神通,旋即双膝一软就要跪地,可画卷里传来一大股吸力,他也不受控制地飞向半空。
封净实在惊慌,手在空中乱挥时甚至抓住了宋爻。
他死死拽着宋爻的手,还以为对方会拉一把,没曾想宋爻轻柔开口:“放轻松,就当是看场戏了,休息一会儿。”
封净还没揣摩透其中意味,宋爻便拍了拍他的手背,随即掰开他的手指,任由封净被吸进卷轴。
进入卷轴时有种肉体和灵魂都被碾碎重组的剧痛,封净很久都没缓过神来,他模糊觉得自己好像是趴在地上,眼皮沉重得睁不开,正艰难喘气,突然股力道虚虚扶了一把。
“抬起头来。”
一道清冷沉稳的声线在头顶响起。
封净愣了愣,跪在地上抬头,睁眼看到了一道逆光而立的修长人影。
雪白衣袍如光似雾,随风而动,气息平静如冰,恍如云拂巍巍雪山巅,飘飘然不染人世俗。
他看不清对方的脸,只听到那人再度发声。
“天魔,现在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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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章开启回忆杀,讲魇停和白泽的过去(不算CP),一共6章,标题为“平生故人,去我万里”的都是,不喜可跳。
第100章 平生故人,去我万里1
护山大阵被破,连日阴霾的明御北洲终于迎来晨曦。
跪在血泊里的男子遍身狼藉,怔怔抬头望向问话的人。对方一袭宽袖霜白素袍,个子极高,施施然立在尸山血海里,衣袍下摆虚虚浮在血面上晃动,纤尘未染,恍如莲波。
来人虽然发丝银白,但样貌年轻,且极其出挑,眉眼说不出的清疏俊美,脸上表情平静淡漠,眼睫微微垂下,幽绿双眸深不见底,似一尊误入炼狱的佛陀。
可他是专程来救他们的!
“老祖!”男子顿时红了双眼,咣咣往地上不住磕头,“老祖垂怜,仰素宗有救了!”
这白发男人的样貌镌刻在仰素宗崖壁上受了千白年香火,他一眼就认出来了,对方就是白泽。
千年前,仰素宗的开山祖师还未得道,曾误入神山昆仑,得了瑞兽白泽仙尊恩惠,后来创立仰素宗,便将白泽奉作老祖。
尽管千年来白泽从未现身仰素宗,但宗门从未断过对其的香火供奉……直到今日。
直到那头恶魔已经屠尽了大半个仰素宗。
三个月前,他们的大师兄下山历练归来,还带回了一个柔弱无依的凡人女子。
无人看出那张楚楚可怜的美人皮下裹着传说中暴戾嗜血的天魔,直到三日前,对方的利爪刺穿掌门的心窝。
暴乱自此伊始,护山大阵被天魔动了手脚,他们逃不出去,实力悬殊只能被动地等待屠杀。
男子已经做好引颈就戮的觉悟,偏偏听到护山大阵被外来者打破,抬头得见天光。
白泽静静听着男子悲戚诉说,目光扫过这片曾经的清灵宝地,如今已是尸横遍野怨气冲天,自他破开结界,盘旋低空虎视眈眈的人面鸮纷纷俯冲而下,意图啄食奄奄一息的修士。
白泽手指微动,一缕灵流散出,化作磅礴雾霭涤荡四周,天光霎时收束,化作一道道利箭急射而下,声声凄厉惨叫声中人面鸮全数化为灰烬。
跪在地上的男子修为低下,被强悍的灵流震得心神不稳,竟直接昏死过去。
白泽弹指,一粒白露沁入男子眉心,修复其混乱不堪的气脉。
稳住这小弟子的性命,白泽不再管他,绿眸环视四周,鼻翼翕动,朝着魔气最浓郁的后山飞去。
这里的瀑布已是血红,残碎的尸块随着血水飞流直下,溅出的只有腥寒之气。
而在下方蓄积的血湖中,一只魁梧丑陋的魔头泡在水里,黝黑粗壮的胳膊攥住一个嚎啕不已的龆龀孩童,它的两根手指夹在幼童一条胳膊上,似乎是准备撕下来尝尝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