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道(17)
封净听力好,马上问那怎么办。
宋怀然遂拿出笔墨纸砚,淡定表示没关系,马上画一张。
封净:“…………”
山间夜色幽美静谧,皎洁月光照亮窗边小方桌。
虽然表现得随便,但拿起墨笔宋怀然表情立刻凝重,落笔格外认真,额头上都沁出细汗,身子绷得太紧,甚至能在折起的袖口处窥见鼓起的小臂肌肉。
他的表情肃穆,目光专注又虔诚,勾勒线条时动作流畅,显然对所画之人极为熟稔。
封净视线下移,落到宣纸上,一个持剑披甲的人物逐渐成型。
和预想中手握拂尘掐诀捻须的白胡子老头相去甚远,此人相貌很是年轻,虽然仙气飘飘,却难掩周身戾伐气,肃杀之意几乎要冲破符纸,直捣灵魂。
封净看着画像上眉目半垂、神色冷峻的天神,不太确定地发问:“这是你师祖?女的?”
宋怀然微怔,嘴角挂上笑意,轻轻摇头:“师祖是男仙。”
封净哦一声,目光再度落到画中人的脸上。宋怀然画工精妙,将水墨图绘出了肖像画的效果,那张无悲无喜的绝美面容让他心都漏跳一拍。
……宋怀然这神棍,别是自己捏了个风华绝代姿色无双的师祖用来意淫吧。
他暗自腹诽,不相信有男人能长这样一张脸。
宋怀然将画好的师祖像贴到窗户上,端来一盆水示意封净洗手,将三根线香递到他手中,摊手燃起掌中焰,示意封净点上。
“别紧张,把香拿在手里,跪下……跟着我念。”
封净依言,跪地抬头,望向眉目低垂的师祖像,有种诡异的被注视的错觉。
“……谨献于高圣玄元仁战神尊座前。伏以神恩广大无感不通,圣泽巍峨有求皆应。稽查善恶之权,主持功过之柄。今祈神尊佑下,窃念弟子赤诚,胸怀凌云志,身含济世心……”
宋怀然低声念诵,他说一句封净便跟念一句,在念到“伏冀恩主鉴此愚忱。据情启奏。得以皈依天宗,授受正统……”时,屋内突然刮起大风,一股无形压力自上而下袭来,封净原本挺直脊背不受控制地弯曲,手里三根线香忽地重逾千金,他的双臂重重砸在地上,紧跟着整个人匍匐在地。
……卧槽。
封净又惊又惧,冷汗直流,额头死死抵着地面,拼了命也无法抬起半分。
在极其有限的视野里,他瞥到屋内金光大盛,随即一只手掌落到后脑。
冰凉至极,不似人温。
封净先是被冻得一哆嗦,随即胸口处莫名流淌出一股暖意,连神智都清明许多。
他能清晰感受到那只手从后脑寸寸向下摸索,顺着后颈脊骨探到背心,轻轻一摁。
胸口那股暖意更甚,封净甚至有种诡异的冲动,想要那只手破开自己的血肉,直接触碰骨头。
意识到这一点时,封净打了个冷颤。
那只手瞬间消失,金光退去,怪风和无形压力也消散得干干净净。封净喘息着直起上身,发现窗上贴的师祖像已经褪色得七七八八,只能隐约看见个轮廓。
手里的香快要燃到底,宋怀然说“礼成奉香”,他便起身将香插进了香炉。
“好了吗?”封净掸去手上香灰。
宋怀然点头。
封净道:“刚刚有人摸我头。”
宋怀然:“不是我。”
封净:“……我知道不是你。”
“应该是师祖。”宋怀然卷起宣纸,边收拾边道,“你根骨不错,师祖大概很喜欢你,所以显灵摸骨。”
封净皱眉:“你刚刚站在这儿,什么都没看到?”
宋怀然无奈:“风那么大,我怎么睁得开眼。”
封净直勾勾看着宋怀然,恨不得透过皮肉直接洞察他脑子里真实想法。
但是宋怀然表现得太自若,封净两条眉毛都要拧成团了,自嘲一笑:“宋道长,我现在有些怀疑我最近遇到的这些倒霉事,都是你为了让我拜师搞出来的。”
男人收香炉的手一顿,偏头看他,表情异常平静:“你是这么想我的?”
虽然语气平淡如水,但封净不知为何,总觉得听着很委屈。他深吸一口气,突然觉得很疲惫。
“不好意思,我只是……觉得最近遇到的事太奇怪了。是我说错话,你别往心里去。”
他坐在床边,抬手重重揉搓太阳穴。
宋怀然垂眸看他,手指沿着香炉边沿轻轻摩挲。
“我睡前到外面转了转,发现一些雕像和祭台,这个村子里有拜博——也就是男萨满巫师——的习俗,鬼母本该居于南海,却出现在这里,想来是有人刻意引她来,所以我猜这里应该有个道行不错的巫师。元宵节又叫上元节,是天官赐福的日子,这天出生的人大多身披福泽,你根骨清奇,躯壳既能食用也能炼尸,所以无论是擒龙山蛇妖残魂和这山里的巫师都会盯上你。”
宋怀然一边说着,拧开矿泉水喝了口,“不过也正因你是这体质,天水寒才没能要你的命。如果换了赵祁,纵然用长绫维系,也一刻钟都撑不过去。
“你中天水寒是因为救我,我自然要对你尽心尽力,只是你似乎很排斥我……我自小在宗门长大,没有太多和同龄人相处的机会,也不知该如何同你亲近。如果什么地方让你不适,还请你多包涵。”
封净一向吃软不吃硬,本来就有些后悔刚刚的冒失发言,宋怀然突然来这么一出真诚的自我剖析,姿态还放那么低,实在让他有些无所适从。
何况细细回想,这一路宋怀然对他确实照顾得无微不至,反倒是他,因为第一感觉不好就对其戴上有色眼镜,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封净咳了一声:“那个,没多大点事儿,说了就过了。”
他一贯孤僻,不擅长跟人打感情牌,想说几句软话又觉得别扭,索性岔开话题:“你之前说,拜了山门就可以教我御寒心法,现在可以教了吗?”
宋怀然反问:“你觉得冷吗?”
封净诧异,才反应过来不对劲。
我怎么不冷呢?
他抬起左手,惊觉不知何时已经恢复了正常,苍白皮肤下依稀可见青绿血管,摊开掌心,看见了一块硬币大小的霜花印记。
宋怀然解释道:“大概师祖摸你骨时,顺带压制住了天水寒。恰好你排斥道学,我也不勉强你学。”
……怎么感觉最后一句有点情绪呢。
封净摸摸鼻子,有些后悔先前的头磕得不够响。
他看了眼手机,凌晨三点五十七。
封净准备回去补个觉,刚站起来又想起什么,犹豫着问:“你说的那个巫师,会不会又找上我。”
宋怀然轻轻摇头:“不会,他被长绫伤了元气,短时间没法再入梦。”
封净还是没有挪步:“万一他亲自来呢?”
宋怀然失笑:“他知道我在这里,不敢来的。”
封净哦一声。
他就这么僵硬地站在床边一动不动,宋怀然后知后觉意识到什么,笑意更甚。
“不过事有万一。我这个房间刚好有两张床,你要是不介意——”
封净立刻道:“不介意的,那就打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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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怀然: 师祖师祖,他不想修道也不爱搭理我我现在无计可施应该怎么办啊
师祖:…………(扶额,想方设法显个灵)
注: 那段上表疏文有参考道藏灵宝卷,也有我编撰内容,不具备任何学习意义。
第13章 这么爱吗
封净本想就近上床,顿了顿还是问宋怀然他睡哪张。
宋怀然先说都行,又指向面前:“要不你睡这里,那张我先前睡过。”
于是封净便走过去,习惯性地想脱掉上衣,又发现当下不适合玩裸睡,就着短裤T恤上了床。
等他躺下,宋怀然才关灯。封净背对着,听到另一张床铺吱呀作响,神经绷得很紧,屋子里另一个人的存在感非常强烈,他连闭眼都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