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岁俱乐部(21)
他头发又短了些,快接近寸头的水平,配上清澈的笑眼,颇似个未谙世事的小和尚。
江念博有些于心不忍,嘴角抿了一下,看上去像个担心的表情:“少做点儿,不然你这头发长得跟不上剪的,迟早要剃光。”
乐甘一笑:“哥哥你教过我的,吃饭就要付钱,那我在这儿住也要付钱。我又没有钱,只能以面偿债啦!”
说话间,他也没抬眼,手肘不小心擦过江念博的腰。
江念博人登时麻了,咬牙切齿:“我教过你那么多,人人也说你记忆力好,我看未必。”
似乎把“别摸我”这件事忘了个一干二净。
乐甘把“面条”放在桌上:“?”
江念博摸了摸腰上的痒痒肉,喉结滚动着没继续说。他手向下移,从裤子口袋中掏出一个物什儿扔给乐甘:“拿着!”
那物什儿在乐甘手上蹦跶了几下才停住。乐甘定睛看去,是一部大屏手机,屏幕上略有几道划痕,被贴膜覆盖,翻到背面,机身上刻着【NOKIA 5800】(1)。
他开心得眼角堆出几条细纹:“谢谢哥哥!”
江念博咳了两声,像是在掩饰什么:“是光湾街【二七数码】的爹爹送的,之前我帮了他一个小忙。我有手机,这部就给你吧。”
“开学了,我也要忙起来了,不能常回寝室,你在404给我好好待着,别作妖,有事我们用手机联系。”
乐甘像捧着掌珠一样捧着这部诺基亚5800,拼命点头。
【二七数码】的大伯,那不就是仙霸么!
仙霸送的必定属于灵物,自己一定好好保管——说不定能蹭蹭灵霸的灵气,让自己恢复灵术,顺利回到“碗结界”中。
“号码也都给你办好了。”江念博没话找话地补充,“虽然是二手的,但你凑合用吧。嫌弃也没办法,新的,你哥哥我买不起。”
乐甘却从他语调中听出了一丝丝口嫌体正直,点头又摇头,声音清甜:“不嫌弃不嫌弃,我知道哥哥——”
哥哥一定是发现自己特别喜欢手机电脑这些电子玩意儿,才上赶着买了这么个东西。
还住在碗结界的时候,他偶尔来这里吃喝玩乐,也只看人类用过电脑手机,从没上手摸过用过,前几天江念博带他玩了几局植物大战僵尸,结果一发儿不可收拾。
一插上电,就能凭空显示出字画,点点鼠标键盘,屏幕里的豌豆射手就能发射子弹。
简直比灵术神奇一万倍!
乐甘瞪着一双纯良无害的大眼睛凑近,就差把头发怼到江念博鼻子里了,继续道:“哥哥待我这么好,哥哥你多闻闻我的头发,算是我回赠你的礼物。”
虽然乐甘头发越来越短,但如此一动作,芝麻酱香还是不免萦绕在江念博周边,并且因为香气清浅的原因,更令人欲罢不能。
若有似无,欲擒故纵。
江念博忍不住吞着口水,颧骨都憋红了。
他发现自己真是被这小仙男拿捏得死死的。
脸红之际,404寝室的门又被推开了。
“江啊,我打工回来了!”蒋晓博蔫头耷脑地进了门,呆坐在椅子上叹气,眼神又转向乐甘,“小仙男,给我来碗面。”
乐甘屁颠屁颠地去拾掇面条:“好嘞蒋哥!”
江念博抱着臂靠在一旁:“你倒是不把乐甘当外人。”
放完暑假,蒋晓博一回404,就看到了正握着剪刀对付自己头发的乐甘。
毕竟要在此常住,乐甘的异能没法瞒,也瞒不住,江念博就向他坦白了乐甘“因为仙界bug而被迫留在人间的热干面小仙男”的人设,哦不是,仙设。
乐甘又很配合地让蒋晓博闻了闻自己的头发和眼泪。
作为吃了二十几年热干面的江城土著,蒋晓博叫这味道勾得五迷三道,当场改口管乐甘叫了“小仙男”。
兼之他最近还在新东方教英语,依旧住在家中,便大方地将床让给了乐甘。
“谁让我有饭吃,谁就是我亲人。”提到乐甘,蒋晓博才来了精神,转头道,“小仙男,给我多加两筷子面条啊!”
江念博揶揄道:“抠死你算了,仙男的便宜你都占。”
“什么叫我占便宜。”蒋晓博不以为意,“仙男的衣服都是谁贡献的?”
乐甘“赤条条”地来了这个世界,在宿舍住下后,江念博捞了洗好的T恤运动裤给他,但乐甘套在身上,滑稽得仿佛哪家的孩子偷穿了家长的衣服——平心而论乐甘也有一米七几,只是江念博着实有些高。
蒋晓博得知此事,从江城的家里拿了几件洗干净的旧衣服,这么一打扮,乐甘有了些不谙世事的纯真,倒真像个来城里苦学厨艺的乡下孩子。
蒋晓博:“开个玩笑,仙男哎!热干面仙男坐镇我们‘硬扛少男404’,我这是什么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江念博听着这声“仙男”,忍不住感叹,自己当时还做了好几轮求证呢!蒋晓博就这样没有一丝丝犹豫地相信了。
可见经济学博士的科学素养,还是不如理工科博士。
“这福气给你你要不要啊?”思及此,江念博就逗他闷子。
蒋晓博本来就人瘦皮黑,今天更是有些怪异,整个人蔫头耷脑的,萎成了一条烤干的茄子。
乐甘把新鲜做好的面条递给蒋晓博,不无担忧地问:“蒋哥,你不开心吗?多吃点。”
蒋晓博接过面碗疯狂唆了几口,才一脸餍足地掰着指头道:“吾虽然每日三省吾身,但一遇到乐甘,这三个自我拷问,就都变成了‘饭否’,‘饭否’,以及,‘饭否’。”
江念博没绷住,笑了出来。
“乐甘的面就是让人吃不够。”蒋晓博继续感叹,“江啊!小乐甘,你们说,为什么吃饭的结果是饿,睡觉的结果是困,工作的结果是穷,读博的结果是注定亏本,什么都读不出来。”
江念博笑道:“你也太丧了。世界上只有一种买卖注定亏本。”
蒋晓博:“?”
江念博:“赌博。”
“原来我们俩名字里的‘博’,是赌博的博。”蒋晓博突然悲从中来痛彻心扉,“话说回来,读博可不就是赌博嘛!付出的努力都是机会成本。我们学经济学的,都知道要做利己的‘理性人’(2),江,你说咱们‘硬扛少男404’,上了二十多年的学,图个啥?理性不理性?”
一长串经济学名词听得江念博头晕,不过他敏锐地捕捉到蒋晓博话中的重点:“咋回事?新东方的工作不顺利,还是让导师呲了?”
蒋晓博边嚼着面边颔首,面条带出的水渍糊了一嘴:“两件事叠一块儿了。我导知道我在外面兼职教英语的事,说我的出勤率不合格,不合格的话就要扣补助,横向的钱也跟补助挂钩,扣得我肉痛。”
“嗐,我导的意思我还听不出来?就是让我在打工和读博之间二选一。我就是想多赚点钱,老天爷还跟我作对。我真惨,真的,《唐伯虎点秋香》里的那只小强都没我惨。”
人类的悲哀和快乐,总是建立在比较之上。江念博想起《唐伯虎点秋香》里周星驰拿木棍痛击头部的桥段,觉得这世上终于还有比自己更惨的人。
思忖少倾,江念博笑着安慰他:“鱼和熊掌哪能都要?反正还有一年就熬出头了,首当其冲还是要努努力,保证把博士读完。”
蒋晓博苦笑:“就怕努力努力白努力,你看‘努力’这两个字,就是一个奴,出双倍的力。”
江念博:”你怎么能这么想?读完博顺利毕业,找个好工作,就不用像现在这样被导师压榨,又被新东方压榨。一个人打两份工,乐甘就是给你这面里加上十全大补汤,你也扛不住。”
“顺利毕业——你说到重点了。校长这两年不是总念叨江科大要‘宽进严出’嘛,估计是打算拿我们博士生先开刀了。我听隔壁管理系的同学说,从我们这一届开始,博士培养方案要进行改革,明年的毕业要求更高,论文双盲审查(3)更严,还不知道要改到什么地步……”蒋晓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