炉鼎他修无情道(96)
“……”
容棠垂着眼睛看着那片血肉模糊的尸体,沉默了片刻。陆骈却在这时候递过一把剑来,竟是朝他露出一个很温柔的笑。
容棠低头一看,竟然是自己被炼成炉鼎之前还在归云宗修行时所用的那把剑。
“……阿棠。”陆骈轻声地唤他,让容棠险些以为自己还是那个归云宗里无忧无虑的小师弟,眼前的人也是他最信任最依赖的大师兄,“我用你的剑杀的他。算是……为你报仇。”
他看样子是想让容棠接过那把剑,脸上的笑在那张冰冷冷的脸上挂了片刻,等不到容棠的回应时,终于变得有些勉强。
陆骈攥了下自己的手心,把剑收了回去,又朝着容棠笑了笑,转身从身后的木质饭盒里,端出一碗热气腾腾的桂花羹来。
容棠冷眼瞧着他端过来,抿了下唇,不发一言。
“你尝尝。”
陆骈竭力掩饰住自己的局促,他的手有些抖,但却依然是很期待似的把那碗桂花羹送到了容棠面前,“你小时候,最喜欢喝这个了。”
容棠依旧没有说话。
他小时候但凡是在修炼时吃了苦痛,白天被责罚了,晚上师兄便会给自己做一碗桂花羹。
可陆骈怎么不明白呢。
自己早就不是小时候的自己了。
他们也不再是师兄弟了。
是陆骈亲口勒令容棠改口,亦是陆骈亲手毁掉了他们从前亲密无间的过往。
“谢谢。”容棠礼貌而又疏离地开口,“我不想喝。”
他身上带着父母的骨灰,心里同样记挂着那些被自己用纸傀儡带回临渊的凡人们。他无心再与陆骈多做纠缠,抬脚要走的时候,陆骈却在他身后低低地开口:“你——你才来就要走吗?”
容棠稍稍诧异地回过头,似乎是在想归云宗还有什么是值得自己留恋的。
陆骈像是有些笨拙,又像是拙劣地撒着一个谎:“你从前不是一直想学那纸傀儡里面的谕术吗,我现在教给你……”
“陆骈。”
容棠很平静地打断他,“你是觉得,从前的一切我都不记得了吗?”
陆骈有些发愣地望着他,手里温热的桂花羹没拿稳,洒出来几滴。
他低声道:“我本是想要带你走的……归云宗的背后还有禅宗,我知道以我一人之力,绝无法与之抗衡——”
“我不会杀你的。”
容棠再一次打断他,他的神情一如既往的平静,甚至平静到冷漠,“多谢你替我杀了宗主。”
陆骈脸上的神情彻底僵住了。
他望着容棠的脸,神情微变:“你觉得我是因为这个才杀了他?”
容棠没有反驳,显然是默认了陆骈的话。
他转身欲走,陆骈下意识地拽住他的手腕,从前一张毫无波澜的脸上此时眼眶微红:“阿棠,我从前不是故意那样对你,我本想——”
“——可我已经不想听了。”
容棠道,“那个十六岁的小少年最想听,可他却被你们亲手杀死了。”
“阿棠!”陆骈看着他的背影,“你能不能……再叫我一声师兄?”
容棠没有任何回应。
他没有再回头,也不想再回头。
从前天真无邪、无忧无虑的容棠死了,他心目中那个最值得依赖最倾慕的大师兄陆骈也死了。
他们一起死在自己十六岁生辰那日,死在那一晚归云宗寂静幽深的夜色里。
……还回头做什么呢?
但容棠还没来得及离开,便听到身后传来一声闷哼。
利器没入血肉,即便容棠以最快的速度转身,也没来得及阻止眼前的一幕——陆骈用自己送他的梅花镖自绝经脉,那锋利的刃没入手掌,与那夜他刺进自己双手的位置甚至都分毫不差。
容棠被这一幕所震住,他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人,还没来得及想说些什么,便看着陆骈抬起手,冷静而又镇定地将梅花镖刺进了自己的双目。
“……!”
容棠望着跌倒在地上,几乎已经成了废人的陆骈,只觉得声音像是梗在喉里,他想说些什么,却又什么都说不出。
“是我的错。”
陆骈睁着那一双已然无神流着血泪的双眼,努力朝着容棠所在的的地方看去,“今日……便还给你。”
容棠皱着眉走上前,低头察看陆骈的情况。
他心中暗暗一惊,陆骈比自己所想的还要狠心,他几乎没给自己留任何后路,是完全照着当年他对自己所施加的苦痛,又都一一重新打回到自己身上:他断了容棠的双手,于是他用梅花镖也毁了自己的手,他废了容棠一身修为,于是他也废了自己的修为,他让容棠的眼睛失明无法视物,于是他也自毁双目。
“是我的错……”
陆骈的脸上流着血泪,他脸色便显得更为苍白了,“我本以为,我有十足的打算能救出你。”
他默了一会,很低地开口,“对不起。”
容棠没有说话,他看着陆骈沉默许久,终于是从自己的袖笼里拿出一丸丹药,掰开陆骈的嘴,硬是给他喂了下去。
他说道:“你下手太狠,只怕以后都只能在轮椅上生活。”
陆骈缓慢地摇了摇头。
他摸索着握住了容棠的手,血泪在他脸上缓缓而落。
他像是哭,又像是笑,只低低地祈求着般开口。
他说道:“阿棠,若是你真的厌恶我,觉得我罪无可赦,便用这把你送我的梅花镖,亲自了结了我吧。”
容棠低下头,那把自己送给陆骈的生辰礼物、那把梅花镖上沾染着陆骈的血,妖异得惑人。
他没什么表情地把那冰冷的梅花镖捡起来,慢慢地拭去上面已经凉了的血。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陆骈:“我从来都没想过要杀你。”
“我会治好你的眼睛。”
容棠慢慢地起身,将手覆盖在陆骈的双目上,仔细地帮他擦去脸上的血,“就像在地牢里,你治好我的眼睛一样。”
容棠手下的纸傀儡在他身后应声而出,将陆骈背在肩上。
“阿棠……”
陆骈嘶哑着嗓子,虚弱地唤道,“你能再叫我一声师兄吗?”
“你在宗门里从来都是最喜欢我的,你能不能——”
容棠垂着眼睛。
他从前缠着陆骈想要他帮自己做一个地牢里那样的纸傀儡,陆骈从来都是笑着不说话,也从来没教过自己。
他一直都以为自己的所学都会来自他的师门,来自他的师兄传授,但现在他早就有了自己的纸傀儡,他的谕玄妙精通,便是怎样千奇百怪的玩意自己也做得出来。
他从前最喜欢陆骈。可他视作父兄的师兄,和他天真不谙世事的过往,早都被一起埋葬。
容棠沉默着转身。
大师兄是死人,陆骈是活人。
容棠怎么可能……再叫他师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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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后面会写一个师兄视角的番外补全
第73章 落难
当容棠准备离开的时候,远处的天际却突然出现了异动。
他愕然地回首——那是临渊的方向,是他亲手设下的警戒塔上所放出的烟花。
“发生什么事了?”
容棠低语一声,此时的菘蓝和南星还在临渊,他们身上既然有能和自己通讯的傀儡蝴蝶,为何要如此大费周折?
他还未缓过神来,便见天际飞来一只傀儡蝴蝶。容棠心中只觉不好,让蝴蝶停在指尖仔细查验时,却发现这只蝴蝶是南星的。
菘蓝的蝴蝶呢?
容棠隐约察觉到了什么,神色微变。
南星和菘蓝的蝴蝶都是以自身灵力相系,而两人送来传讯向来不分先后,总是一齐赶到,而现在只剩下南星的蝴蝶……
临渊有变,南星和菘蓝生死未卜……短短几个时辰里,到底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