炉鼎他修无情道(63)
而谢翎的脉搏,也脆弱得像是无根之木。
“仙尊,我家尊主的情况怎么样?”
零榆半跪在谢翎的床榻一旁,等到容棠沉着脸把完脉才敢出声询问。他实在焦急,声音里微微有些不易察觉的抖。
“他又用蜃毒了吗?”
容棠沉声道,在看到零榆低着头一言不发的神情后,声音里带着些自己都没能察觉的怒意,“我不是给他说过,不要再用了吗。”
零榆有些不知所措,但还是很小声很谨慎地再次跪倒在容棠面前:“求……求您救救我家尊主吧。”
“救不了。”
容棠很少这样面无表情,也很少这样带着些怒意,“再这样下去,他必死无疑。”
第47章 忘恩
零榆呆愣着望着容棠,像是不敢相信他说的话。
半晌后,他动了动嘴唇,脸色苍白地开口:“仙尊,您一定有办法的是不是……”
容棠没有说话。
他从袖笼里拿出一个紫色冰裂纹路的瓷瓶,从里面倒出一颗丹药来,从南星的手里接过一碗温水,硬掰开谢翎的嘴,和着药向里面灌了进去。
谢翎依然是一动就口鼻流血,黑色的污血流了容棠一手,零榆本以为他会不悦,但容棠却全程都面无表情。
零榆看着容棠在一旁净手,想再问问他自家尊主何时醒来。他踌躇片刻,却发现榻上昏睡着的人眼睫颤动了一下。
零榆面露欣喜地半跪在床榻旁:“主人!”
谢翎迷蒙了片刻,意识到有柔软的浸了温水的湿布在自己脸上擦拭。
他瞬间警觉,手下发狠地攥住那人的手腕,却只对上一双熟悉双眼。
容棠正静静地看着他,眼底满是嘲弄。
谢翎一瞬间就清醒了过来。
他有些慌乱地松开手,但容棠的手腕上已经被他用力地生生捏出一道红痕,格外地显眼刺目。谢翎刚想说些什么时,就看见容棠神情平静地整理自己的衣袖,声音也异常平静:“我忘了。你向来就喜欢恩将仇报,反口咬人。”
“不,我不是。”
谢翎头脑再怎么发昏也能听出容棠的话里暗有所指,他有些困惑地抬起头,想问容棠自己何时恩将仇报过,却只对上容棠一双冰冷的眼睛。
谢翎听到容棠的声音:“你不是杀过一个药修吗?”
容棠的语气其实是没有半点攻击性的温和,像是磨平了所有的锐利,但是这样简单的事实摆在谢翎面前时,他只觉得格外刺耳。
谢翎一时间没有去想容棠是什么时候、又是怎么知道的自己杀了君回安,但这一刻他望着自己的居室,突然想起一个问题:容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谢翎锐利的目光冷冷一扫,零榆果然就跪在自己的不远处,似乎已经知道自己违抗了主人的命令,垂着头等候发落。
他瞬间就明白了,自己蜃毒发作,是零榆去请了容棠过来。
“再这样下去。”
容棠已经起身,站在离谢翎床榻不远不近的地方,微微垂眸开口,“你会死。”
零榆听见这话,即便是跪着低着头,身体也隐隐有些发抖。
“多谢……仙尊。”
谢翎想喊的“阿棠”在自己喉咙口转了一周,最后又咽了回去。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看着容棠露出一个微笑,“我下次不会了。”
“只怕积重难返。”
容棠说道,“你好自为之。”
他把新的一瓶药留在桌上,便没有再多说什么,带着南星和菘蓝径直离开。
谢翎在床榻上闭上眼。
他不知道自己的心情究竟如何,因为从一开始谢翎就没想过容棠会来救自己。
虽然现在一闭上眼,映入脑海的就是方才被自己抓住手腕后容棠那双冰冷双眼,但自己的内心却像是有一团火在炙烤着,让他能汲取到一丝一毫的温暖。
但他同时也记起容棠那毫不留情的话。谢翎不知道容棠究竟是如何得知君回安是自己杀的,也不知道容棠对于当日的事又究竟了解多少。
“……主人。”
零榆的声音打断了谢翎的思绪。他跪在谢翎的不远处,手里端着一碗水,声音沙哑得厉害,“喝些水吧。”
谢翎面无表情地盯着零榆低着的头,却没有接过他手中的水,只是让他这样举着。
片刻后,谢翎冷冷地开口:“你是忘了我说过什么了吗?谁让你去找他了?”
“……是卑下自作主张。”
零榆低着头,但依然一动不动地举着自己手中的碗,“请主人责罚。”
谢翎这才接过了零榆手中的碗,目光在他身上略略停顿的时候,终于注意到他苍白的面色和额上沁出血色的绷带。
他皱起了眉头:“你是怎么搞的?”
零榆低着头说道:“不小心……磕了一下。”
“零榆。”
谢翎一眼就看破了零榆拙劣的谎言。他第一次开口叫了他的名字,声音里的威慑意味也跟着重了,“你活腻歪了?”
零榆犹豫了一下,只好磕绊着把前因后果说了。
“你为什么要去?”
谢翎的神情也跟着变了。他神情复杂地望着跪在自己面前的人,一种说不出的感觉突然涌了上来,一时间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魔域里纵使有养死士的习惯,但谢翎向来也只是把这些人当作工具看待。死士的命握在主人手里,这也是他们不得不忠诚的原因。
谢翎从来不相信所谓的“忠诚”。他知道能驱动一切的永远都只是利益。
而只要自己死了,身为暗卫死士的零榆便能获得自由,不再受自己挟制。
但零榆却没有这样做。
为什么?
“因为……我不想让主人死。”
零榆低声说道。
谢翎只是看着他,没有说话。
他早已察觉自己体内多出的那些内力,本来还不知这些内力的主人是谁,现在答案却已经显而易见了。
谢翎看着因为损失大量内力而变得虚弱的零榆,不自知地抿了下唇,伸手直接就把还跪在地上的零榆给拽了起来。
“……主人?”
零榆还懵着,谢翎却已经强行摁住了他的手腕,把自己体内那部分属于零榆的内力,原封不动地又传了回去。
“主人!”
零榆稍愣了一下,便意识到了谢翎的意图,立刻就想要阻止,“您的伤还没好,卑下的内力实在不足为道……”
“闭嘴。”
谢翎冷冷地开口,把内力重新传了回去后,闭眸调息。
他察觉到零榆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不由得睁开眼睛,看着零榆额上的伤口,像是有些嫌恶地开口,“去包扎一下的伤口,又出血了。”
零榆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自己的额头,果然摸到一手黏腻。
他正要告退,却不想眼前飞来一个药包。他想也没想便伸手抓住,却发现里面装的是洁净的纱布和金疮药,一时间有些发愣。
“别跪了。”
谢翎看着零榆又要跪下谢恩,不由得皱眉命令式地开口,“现在就去弄。”
零榆握紧了手里的药,低低地应了一声“是”。
谢翎看着零榆远去,心中复杂的同时,也终于明白容棠是怎么肯来这里救自己的。
他想了一会便越想越心烦气躁。他知道容棠对自己必定不会往好处想,只怕是会以为自己故意让零榆去容棠面前跪他,使一出苦肉计来。
谢翎就像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本来心中燃烧起来的一团火,也随着这个想法慢慢地熄灭了。
不行,他得想个办法出来。
谢翎闭眸,陷入了沉思。
*
“菘蓝,你记得把我的鱼竿带上!”
在玄山剑阁的讲学之日终于要告一段落,南星收拾着行李,朝着屋外整点行装的菘蓝大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