炉鼎他修无情道(12)
魔域里凡人无法行走,但谢翎显然没想这么多。他现在欺骗容棠是君梧山的药修,到时候自己便在君梧山旁买座小院,将他安置在里面,自己若要排解欲望,就常去看他便是。
“仙长?”
容棠不知道谢翎此时已经想了这么多,谢翎松了手,他一时没有了借力,一下子跌坐在地上,有些不适地动了动身体,“我,我想先去清理一下。”
脸上的东西已经干住了,容棠只觉得在自己敬仰的仙长面前露出这样的一面,感到难堪而又别扭。
不久前陆骈扇自己的那一巴掌、骂自己下贱放浪的情形仿佛还历历在目,容棠深深地低下头,拿着东西胡乱擦拭着脸,想要掩饰自己的局促和不安。
但这些动作都躲不过谢翎的眼睛。他眯着眼睛看了容棠一会,突然想起了什么,缓缓开了口:“你刚才为什么说,你本来就是要给别人做这个的?”
容棠愣了一下,他没想到自己的喃喃低语会被谢翎听到,有些茫然无措:“我……”
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说出来,那是容棠好不容易稍有愈合的伤疤,但眼前的谢翎是君子,和归云宗的那些禽兽不同,容棠想,他也许应该告诉谢翎。
他踌躇了一会儿,终于把一切都合盘告知。
容棠把自己的脆弱从厚重的血疤下揭开,浑然不知自己的举动到底会给自己带来什么。
谢翎听着听着,望向容棠的目光也跟着变得越发复杂。
原来,容棠竟还是至阴之体。
这下可真让自己捡到了大便宜。
“原来……原来竟是这样。”
谢翎神情懒散,声音里却是谦谦公子的抱歉和愧疚,他的目光肆意在容棠身上打量,漫不经心地摸了摸自己的手腕,“所以你体内的那些禁制,都是为了束缚你的吗?”
容棠有些难堪:“我也不是很清楚。我修为被废后,我便察觉不到这些了。”
谢翎心下了然。
他似乎是挑眉笑了一下,手指间翻转,一截血红色的丝线从手腕间显现,屈指一弹,那截血丝没入容棠身旁不远的杯中,悄无声息地融入水里。
“那些人,怎么能作出这样丧尽天良的事情!”
谢翎一边“激愤”地安抚着容棠,一边又像是心疼容棠一般,温柔着开口,“喝点水润润嗓子,你的声音我听着都有些哑了。”
容棠浑然不知那水里被放了东西,只知道自己现在全心全意地信赖着谢翎,他说什么,自己就去做什么,便摸索着端过来旁边被谢翎放了东西的水,茫然无知地尽数饮了下去。
他看不见谢翎漆黑的眼睛,也看不见谢翎脸上冷漠的表情。
他自然也不知道他眼前的人、他信赖着的人,所作所为皆是骗局。
那杯血红的水,容棠看不见颜色,就这样无知无觉地全部饮下。
谢翎弯眉一笑,他笑意淡淡地摸着自己的手腕,感受着那里慢慢出现的新的脉搏。
魔域之人手段诡谲,暗器下毒皆不在话下。谢翎作为魔域少主,自然更是其中翘楚。他最擅蛊毒,这一味以他自身精血练就的血丝,遇水便融,悄无声息地隐入体中,伪装得温驯无害。
他既然决定要带容棠走,决定要养这只宠物,谢翎便绝不允还有人胆敢窥视他的东西。
而且这血丝是子母之蛊,容棠身上的子蛊只听从于他的母蛊,如果容棠乖乖听话,谢翎自然不会动用蛊毒折磨于他,反之,如果容棠胆敢——
谢翎脸上的笑意渐渐加深。
他自然也能叫容棠知晓违抗自己命令的苦头。
第9章 廉耻
剩下的饭菜容棠也没有再动。粥里被放了东西,其他的饭菜里想必也有。
他默默地收拾好,抱着自己的一床薄被,想要去自己那张可怜的床上休息片刻时,一个人却突然闯了进来。
“容棠!”
容棠茫然地抬起头,下意识地攥紧了手中的被子。
他虽然看不见,但陆骈的声音容棠不是认不出来。他不知道对方为何突然这样急促地冲进自己这里,但容棠却隐约察觉到了对方身上极低的气压。
陆骈的脸色铁青,几乎是难看得不能再难看。
容棠的膳食一直都是自己在照看,陆骈会亲自画了符咒,押着傀儡让他们来给容棠送饭。
一切都照常,直到陆骈发现自己的饭盒被人掉了包。
他急匆匆地要赶来,周意却带着一伙人,站在不远处,朝着陆骈露出意味不明的笑:“陆大师兄,美人在怀,你可真是坐得住啊。”
他不紧不慢地开口:“不过,大师兄向来对风月之道不热衷,有些事,还是需要师弟来教教你。”
陆骈眼中流露出厌恶:“我的事,不用你管。”
“师兄何必说如此见外的话呢。”
周意语气亲昵道,“想着师兄还没见过发/骚的小奴,便想着给师兄看看……放心,一点迷离花,权当是师弟拜谢师兄的小礼。”
陆骈猛地抬起头看向周意。
“现在这个时间,想必他已经都吃下去了吧。”
周意露出一个笑,“真羡慕师兄,能得拥美人在怀,而我等只能干看着。”
陆骈眉头紧紧皱起,他当然知道迷离花的威力,顾不得与周意争执,起身便要向地牢走去,身后的周意望着他那忙慌着急的背影,嘲讽着开口:“大师兄,想不到你平时冷得像块木头,现如今竟也是急色之人——”
他话还没说完,梅花镖便已经飞至他的面前,险险擦着发丝,钉死在一旁的墙壁上。
周意瞳孔大睁,一瞬间冷汗都起来了,剩下的话也被因为陆骈的惊吓被咽回了肚子
陆骈连头都没有回:“容棠的事,宗主已禁令你来插手。若你再敢犯上,我必不轻饶。”
周意看着那枚没入墙壁的梅花镖,腿都有些发软。他背后一身冷汗,盯着陆骈的背影,冷笑了一声,转身离去。
陆骈几乎是一路飞驰而来。他担心容棠已经喝下了那碗加料的粥,害怕事情的一切都走向无可转圜。
当他看到桌上几乎没怎么动的饭菜,和蜷缩在一边抱着薄被的容棠时,陆骈自己都没有察觉到,他竟然是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
他稳了稳心神,脸上又重新变得毫无表情:“怎么没用午膳?”
容棠怔愣了一下。他闭上眼睛,身体都在发抖。
他只觉得这世间荒唐而又可笑。
他的师兄那样疾言厉色地呵斥自己不知廉耻,可他的好师兄,又是怎样的心怀鬼胎?
宗主命陆骈看守自己,他的饮食起居皆由陆骈掌控,那碗粥里的东西,如果不是陆骈的默许,又怎么会被放到自己的碗里来?
现在如此急促赶来看自己,怕是想察看自己是否乖乖地喝下了那些药。
陆骈不仅是想要自己服侍他,还想看自己被药物折磨到发疯发狂,难堪求饶的丑态。
容棠闭了闭眼睛,第一次觉得失明是这样一件让自己庆幸的事。
无论睁眼还是闭眼,他都不用再看见从前对自己体贴照顾的人,变得怎样面目全非。
这样的黑暗绝望,无论看还是不看,也都是全然一样。
陆骈看着毫无反应,浑身死气的容棠,眉头不由得深深皱紧。
他上前想要察看,伸出的手想向从前一样,亲昵地揉一揉容棠柔软的发丝,对方却像是惊弓之鸟,堪堪避开了自己。
陆骈目中流露诧异和愕然,他的手还停留在半空中,容棠却径直绕过他,脸色苍白却非常平静。
他轻轻说:“仙长既然希望我喝,那我便都听仙长的。”
陆骈甚至还没能理解容棠话中的意思,便看着那单薄犹如纸影的人俯下身,摸索着将那碗凉透了的粥端起来,闭了眼要一饮而尽。
“你做什么!”
陆骈在一瞬间只觉得前所未有的愤怒,他不知道容棠为什么会这样做,也不明白自己看着眼前的人会是这样的无能为力和无可奈何。
容棠实在是太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