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于昨日(239)
察觉到夏濯表情的变化,关渝舟心知肚明:“出现了?”
夏濯敛了笑,冲他点点头。
关渝舟立马站起来:“走吧。”
见俩老师都齐齐往后门方向去,班里学生一个两个伸长脖子张望。
要办正事也不能忽略了这边,夏濯扫过一圈,在一张张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里一挑:“试卷在办公室上,各科课代表记得去拿了再收回来。体育委员看一下纪律,诚信第一,能不能躲得过墙上摄像头你们自行掂量。”
黄誉还在努力补作业,突然点名点到自己头上,吓得立马起来敬了个礼,“好的老师!”
出了门,夏濯边追边问:“关老师,我有个疑问。时间往前了,那胡子默是之前的胡子默,还是现在的胡子默?”
关渝舟也没有结论,只能道:“凡事安全为先。”
“当然啦~”夏濯一秒破功,笑嘻嘻地抓住他的手晃了晃:“我还要和关老师白头到老呢,安全当然是第一位的啦~”
关渝舟表情松动下来,他抿起唇角:“嗯。”
两人顺着楼梯一路向下,二楼走廊也没有胡子默的身影,等到了一班门口,原本紧闭的教室出现了一条缝。
乳白色的光将漏洞填补规整,从外窥伺不见里面任何情况。阳光照不进的狭长走廊里,只有这道光发着盈盈光泽,引着人进去一样。
他指尖还没碰上去,远不同光亮的寒气冻得人一哆嗦。
[老师……我有一道题解不开。]
[老师,你教教我好不好?]
这声音带着奇特的韵律,语速不快也不慢,说是蛊人进去一探究竟,更像是在真心请教,邀人解惑。
夏濯顿了一下,他回过头:“你听见了吗?”
关渝舟蹙着眉:“什么?”
“就是喊老师的声音。”
“说什么了?”
“好像是要解题。”
关渝舟听不见,他眯起眼,那束发白的光映在他眼中却变成了一抹幽幽的暗红。
“不知道是不是在叫我,反正进去瞅瞅。”夏濯刚迈出半步,就被提溜着衣领给拽回来了。他不明所以:“怎么了?都走到这了,不进去吗?俗话说,要入虎穴才有机会得虎子。”
关渝舟慢慢眨了一下眼睛,伸手替他理平褶皱:“没有,你忘记带上我了。”
夏濯去牵他的手,刚一触上,关渝舟的手指就强硬地与他相扣,生怕人一溜烟跑没了一样。
“放心,丢不了。”夏濯牢握回去,同时推开面前的那扇教室门:“他是不是来找卫嘉祥的?时间变动后我们好像就没见过其他原住民了,早上在食堂吃饭的时候那个邴妍也不在,也不知道都……”
等他整个人融入光里,连续的说话声也被隔断开来。
关渝舟看向自己的手,掌心还维持握着的姿势,但却只虚虚揽了一汪空气。
黑板上粉笔不断书写的声音停止,几十双眼睛好奇地看过来,空调的暖风拂在身上,将夏濯留下的那点温度给顶替得一干二净。
“关老师?您有事找我?”卫嘉祥正捧着一本书在给学生讲单词,见六班的副班站在门口一动不动,连忙下了讲台。
关渝舟快速在温暖的教室里扫过一圈,前后左右都没有胡子默的身影。
卫嘉祥看他表情不对劲,又喊了他一声:“关老师?你没事吧?”
第158章 腐烂的期望之花(十五)
刺眼的光褪去,黑暗笼罩这狭窄的两米过道。
“卧槽,好黑……嘶,还好你早把我给治好了,不然现在进这种地方伸手不见五指的我指不定得吐了。”
夏濯抓着人,嘴里还在絮絮叨叨地念:“我高中时候肯定满脑子都是学习,日积月累中积攒了高人一等的书卷气,所以才能得到一个关老师青睐的机会。”
“哎~其实有没有书卷气是次要的,就我这张帅气的脸,这标志性的身材,往哪儿站不是最耀眼的星?”
身后迟迟没人应答,他扭过头:“你说是不是呀,关……哎?”
关渝舟连个影子都看不见,而他手里正攥着一截人体架子的骷髅手,一用力都能听见咯吱咯吱的声音。被他刚刚那么一拽又一晃,模型胸膛里的内脏器官接二连三往下落,一小节肠子软趴趴地掉到脚边,随后淡淡的泥土腐烂味从教室内部飘来。
他连忙松了手,靠上后方那堵墙。
等视线渐渐适应了周围的环境,夏濯心虚地摸了摸鼻子。
完了,说好的丢不了的,这直接把人丢了个一干二净。按照关渝舟那性格,估计是逃不了一顿收拾。
普通的收拾还好,但一想到关渝舟发火不吭声的样子,他心里还是有点虚的。
“沙……沙沙……”奇怪的声音从前方响起,像纸张在反复被什么东西摩擦。
他吸一口气,打开手电筒,照亮了眼前的走廊。
地上发黑的液体有一些溅到了鞋面,掉下来的器官也都摔了稀巴烂。从天花板悬下的树枝扫过发丝,他这才看清刚才抓着的根本不是什么假人模型,而是一个嵌在树里的尸体。
不是前两天死在花园里的那个参与者,应该只是个原住民,不过身上没几块完好的肌肤,分辨不出年龄。
本来还没觉得,现在手心里也起了股黏腻感。他反复在裤子上擦着手,嫌恶地往里走,每一步脚下都发出黏腻的吧嗒声,要是洁癖的人到这里,怕是呆不到半天就被治好了。
突然斜上方的喇叭里响起了下课铃,暗红的顶灯照亮了大半个教室。一支没人操纵的笔在中央唯一的桌上摇曳,刚才那些奇怪的沙沙声音都是从这里传出来的。
他顿了顿,走到桌前低下头,看见那是一封只写了一个字的信。
[致:]
写信的过程似乎并不顺畅,笔还在断断续续地下移,但后面却一个字都看不清了。
等了片刻,直到笔和桌椅都消失在空中,信纸上都没有再出现任何内容。它像没了依靠的落叶,无风自然地垂落,快触地时被一只手接进怀里。
纸张表层覆着一层寒气,像刚从地窖里被取出,抓在手里又潮又冷。隐隐的,空气里飘着淡淡香烛燃烧过的气味,他轻轻吸入鼻腔,突变的环境让他记起前不久在山坡上的画面。
昏暗的光开始闪烁,细微的昏沉感让人头脑发涨。他揉了揉太阳穴,耳边响起似有若无的咳嗽和叹息声。
[嗳——]
这道阴柔的声音焦灼又无奈,贴着耳畔又仿若隔在天边。紧接着是急促的咳嗽和压低的喘息,像藏着一把刀,一下扎进人的心底。
夏濯下意识在电筒的光线范围内寻找声音来源,冷寂的味道更浓了,一阵阴风直冲而来,烧焦的黄麻纸屑被吹到脸上,一团火带着袅袅烟气在几十米开外的地方“噗”地燃起。
火的背后是一座灵堂,两边垂挂的白布被映得微微发红。
他站在原地静静看着,他不确定这是幻象还是实景。更多的、跳动的白烛连成线与面,像感知到了生灵的存在,黑猫睁着一双双眼睛从黑暗中望来。
[嗳——]
又来了。
又是叹息,声音却更大了。
是个女人,夏濯笃定。
泥土的细缝里滋生着几株零散的野草,一人穿着一袭白衣,背着光看不清模样,大概四十多岁,枯燥的头发被敷衍地盘在脑后,随着火光跃动,投在墙上的影子也张牙舞爪。
[你来了?]
她抬起头,黑多白少的眼睛盯过来,声音不存半点温度,更多的是责备。
粉刷一样惨白的脸,不笑也不怒,像一张面具。夏濯看见有什么幽森的东西从女人的七窍里往外冒,仿佛这个躯壳下藏着其他东西,正扒着人皮往外朝他瞧。
[如果不是和那帮坏孩子跑去湖边,你还能看见你爸最后一面……别站那么远,过来,给你爸上香。]
女人向他招招手,胳膊纸片一样地抖动两下。
他没有见过这个女人,却觉得这个女人长得有些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