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乱世当霸霸(63)
姜羽知道他误解成苏喜了,任他误解,笑道:“婚期还有两个月,得婚礼之后,才能把人带给你看了。”
这还是姜羽第一次对“回家”这个概念有别样的期待,因为他知道有人在家里等他。于是从东宫出来后,姜羽回家的脚步都轻快许多,直到进了屋,在院子里看见戚然明在和一个年轻女人说话。
如果姜羽所料不错,那个年轻女人应该是王后送来的人。
第77章
解决了苏喜, 姜羽差点忘了他府里还住着这一群闲人。
姜羽并不见她们,不会召来侍候, 更不会主动去谁的院子里留宿。这几个女人在睢阳君府吃穿用度一切都好, 就是见不着主子的面儿, 不过,从底下人的闲聊之中, 他们也能听说到一些东西。
譬如苏小姐前两日曾红着眼眶从姜羽房里出来,像是受了什么委屈。这些女人平日没什么事, 顿时闻风而动, 嗅着这丝诡异的气息来打听,但姜羽早已让下人们统一了口径,他是和苏喜发生了小矛盾, 苏喜才会哭的, 不是什么大事。
又譬如,睢阳君府近日住进一个平民,与睢阳君同吃同住,每日黏在一起, 一起读书,一起弹琴。因为这个人,睢阳君府今年的碳用量翻了好几番,从书房到卧房都摆满了火盆。
院子里的女人站在梅花树下,梳着堕马髻,穿一身桃红袄子,穿花蝴蝶裙, 正同戚然明有说有笑。戚然明拢着狐裘,偶尔应一句。风一吹,树上的积雪便簌簌地往下落,甚至落到了戚然明的头发上。
“然明。”姜羽走上前,帮他把头上的落雪掸了掸,“院子里不冷么?”
那女人看到姜羽,眼神明显亮了亮,刚想说话,姜羽就对他挥了挥手:“回自己院里待着去。”
“是。”女人屈膝行了一礼,便退下了。
戚然明看着女人走后,笑了笑,没回答,反问他:“你今日回来得比往日晚些。”
“朝里有些事情。”姜羽没细说,揽着戚然明的肩往屋里走,“你身子好了?”
戚然明才来了几天,怎么可能好?
戚然明笑着道:“不碍事的,我穿得很厚。”
姜羽已经专程叫人为戚然明量了身,重新定制的衣裳,没再穿姜羽的了。
“明日便是除夕,你可别大过年的又病倒了,”姜羽说,“魏大夫也要过年的,你再病倒了,没人给你看病。”
“除夕?”戚然明微怔。
“是除夕,怎么?”姜羽道,“日子都不记得了?”
“不是不记得,”戚然明垂眸笑,“只是挺久没过过了。”
“娘亲去世以后,我一个人,便也没什么过的必要。”
姜羽笑道:“同是天涯沦落人,你是一个人,我也是一个,刚好作个伴儿。”
戚然明笑而不答,在前面进了屋,姜羽在后头,隐约听见了一句低低的“嗯”。屋里放了俩火盆,暖烘烘的,姜羽一走进去,甚至觉得有些热,解了披风脱下来,放到一边。
“不过往年我除夕时,会跟舅舅、舅母一起过。”
“那你便去吧。”戚然明说,“我在家里等你。”
别说戚然明是个男的,就算他是女人,就算是苏喜,这个除夕姜羽也不能把人直接带去荀书家里一起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家里两个字听得姜羽心里痒痒,弯腰倾身从后面揽住戚然明,低头在他耳边道:“你要是不喜欢那些人住在家里,我就想办法把他们弄走。”
那些人当然是指的王后送来的人。
“不必。”姜羽说话时的热气扑在戚然明耳朵上,有点痒,他偏了偏头,低声道,“既是王后送来的人,你随意把人遣走,不论是什么理由,总是会引起王后的不满。”
春节在这个时空,依旧是整个大周朝人民一年一度最重要的节日,才进腊月,家家户户就开始准备年节要用的东西。睢阳君府往年冷冷清清,并不太操办,只挂些灯笼,给府里上下置办些新衣服,就当做是过年了。
但今年离年关没两天时,姜羽突然下令今年这个年要好好过,让府里下人赶紧去置办年货。府里下人不多,顿时乱成一锅粥,公孙克主持大局,嗓子都喊哑了。
“低一点!低一点!你瞎啊,你看看左边那个灯笼挂哪儿的,等等!太低了!再高一点,蠢/货!”
“这边这边,快来人搭把手!”
“这红绸是谁买的,一拉就破!快去给我换!”
“公孙先生,你来这边看看!”
院子里类似这种喧闹声,这两日便没有停过,姜羽听着好笑,和戚然明两个就站在回廊里看。他们两个大闲人不帮忙就罢了,还看着公孙克直笑。
公孙克顿时觉得前途一片灰暗——倘若进门的是苏喜,那这些东西就由苏喜来主持了。结果现在苏喜是进不了门了,而戚然明显然不是会来操持这些事情的人,所以得由他一直干下去。
翌日,除夕。
这一天满朝文武都放了年假,当然不必再上朝。姜羽难得多睡了一会儿,醒来时竟看到戚然明折了一枝梅花,插在一只细口的长颈花瓶里,坐在房门前,端详着梅花发呆。
“想什么呢?”姜羽一拉开门就看到了他。
戚然明向他扬了扬手里的花瓶,笑道:“你不觉得这枝梅花开得特别好吗?”
灼灼红梅,一朵一朵绽放在弯曲的枝桠上,星星点点如血,而戚然明握着花瓶的指节如玉。
“嗯,特别好。”姜羽着,走上前接过那只花瓶,手掌就覆在了戚然明的手指上,戚然明的手一松,姜羽左手连忙去接。待接住花瓶再抬眸时,竟看到戚然明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姜羽理直气壮,半点不心虚不害臊,拿着花瓶进了屋:“开得这么好,就该放我屋里。”
戚然明在门口说:“今儿是除夕,你不去看看一病不起的苏小姐吗?”
姜羽差点忘了这一茬。
现在苏喜可还是他的“心上人”,不能丢着不管。
“你跟一起去?”姜羽问。
“又不是我的未婚妻,我去做什么?”戚然明说,“这么大冷的天,你自己去。”
“也是,”姜羽说,“天太冷,你还是在家里的好。”
做戏得做全套,姜羽当即便带了些补品、药材等,去了城南苏家,回来时已是下午。姜羽没在家里待多久,就去了荀府。
荀书家里已没有老人在了,每年除夕都是在自己家里过。荀书、荀荣氏以及儿子荀伯文,恰是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姜羽在里头,总是会觉得自己多余。可他说不来,荀书和荀荣氏又非要他来不可,姜羽只好每年都硬着头皮来。
吃年夜饭,祭祖,守岁,一整套流程已经做得熟了。
姜羽的外祖父、外祖母灵位都设在荀书家,此外,他父母在荀书家里也有灵位。但今年与往年不同的是,祭拜完后,荀书并没有直接带着姜羽出来,而是当着姜羽父母的灵位前面,问姜羽:“羽儿,你可知你父母是因何而死的么?”
这事在整个燕国都讳莫如深,姜羽的父亲姜宣子,曾是燕国一等一的大贤臣,名声在整个大周朝,比姜羽有过之而无不及。母亲荀瑶,亦是有名的美人和才女。这一对神仙眷侣,在当年羡煞了多少人。
对于他穿过来之前原主的幼年和少年生活,姜羽记得个大概,因此他很清楚,这对夫妇绝不是可以默默无闻死掉的人。但是对于这对夫妇去世那一年的情形,原主却由于一开始在外祖母家,不甚了解,后又因悲痛过度,身染重病,而记忆模糊,所以姜羽一直有一个疑问,他们到底是怎么死的?
继承了原主的身体,姜羽曾试图替他找到父母的死因,有怨报怨,有仇报仇。但查探的过程并不顺利,一直有阻挠,荀书也不支持他查这些事情。
“还请舅舅解惑。”姜羽道。
荀书藏了这么久,终于肯告诉他了?
“今年自你从边境回来以后,我就趁势提出了改革。”荀书道,“可你或许不知道,你父亲才是最先在燕国提出改革的人。”
姜羽微微挑眉,从记忆里拨出一些与姜宣子有关的信息,却并没有提及改革的。
“你父亲明知道此事困难重重,自然不愿意让你年纪小小就参与,所以从没告诉过你,你不知道也正常。”
“姐夫是我这一生,最敬佩的人。”荀书道,“倘若他与我没有姻亲关系,只是一个同僚,我想必一定会支持他。可他是我姐夫,他做这些事情,必定会累及我姐姐。”
“所以我劝过他。”
姜羽竟不知道还有这一层关系,他当年既然不愿姜宣子改革,怎么如今又如此激进地要革新?
“最后,被说服的却是我自己。”荀书年纪不轻了,四十余岁,在这个年代人的寿命不长,活到六十都是高寿。而荀书许是心底积压的东西太多,这些年又为燕国鞠躬尽瘁,在这除夕夜万家灯火之下,于在清冷寂寥的祠堂之中,荀书看起来比实际年纪要老。
也是这一刻,姜羽才陡然发现,不过短短数月,荀书就老了许多。
清瞿瘦削的面颊,两颊凹陷,脸色微黑,脸上肌肉线条绷得紧紧的,一双眼睛却灼灼地盯着姜宣子的牌位。
“姐姐和姐夫一起来劝我,说这些事情总要有人做的。倘若能使得燕国哪怕比从前好上一点,他们便是为此而死,也心甘情愿。”
姜羽低声问:“所以他们是为此而死的么?”
荀书抿起唇:“是,也不是。”
“你父亲改革的力度很大,迅速激起了董氏一派的反弹,他们撺掇起百官弹劾他。国君其实是支持你父亲的。”
“只不过,改革触及到的利益既得者多如牛毛,仅凭你父亲,根本抵挡不住他们的攻诘。”
“我记得那也是一个冬天,”荀书微微眯起眼,那已经是十余年前的事了,连姜羽都是二十六岁,“国君和太子的膳食内被人下了毒,便有人诬陷你父亲谋反。”
“若说证据,也没什么确凿的证据。”荀书不知是自嘲,还是嘲笑别人,轻轻弯了一下唇角,“但挡不住人言可畏。”
“满朝文武都力主要处死你父亲,以儆效尤。”
第78章
听到这里, 姜羽已然猜到结局。
一个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人,一个胆敢以一己之力, 挑战旧有保守势力之人, 结局又能有多好呢?从秦国商鞅变法中车裂而死的商鞅, 到戊戌变法中被砍头的谭嗣同,无一不是以性命为代价。
不过, 就如谭嗣同所说的那句,“各国变法无不从流血而成, 今日中国未闻有因变法而流血者, 此国之所以不昌也。有之,请自嗣同始。”于姜羽的父亲姜宣子而言,大抵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