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乱世当霸霸(54)
戚然明的答案却并不如姜羽的意, 他说:“加官进爵并非我愿。”
姜羽眉毛微微一挑, 半眯着眼看了戚然明半晌,略一点头:“我想也是。”
到回京那日,戚然明却出乎姜羽的意料, 依旧与姜羽同坐一辆战车。公孙克为御者, 姜羽坐在车左,戚然明为车右。
那对老夫妇自然是留在了德县,不可能跟着姜羽他们到燕国。
回到军队之中,姜羽又变回了睢阳君, 变回了统帅三军的中军主帅,山洞里那个人仿佛是戚然明的错觉。那支简陋的竹笛不知被姜羽藏在了哪里,是小心收起来了,还是随手扔掉了,总之戚然明再没看到。
从蓟城出发时,浩浩荡荡的一万兵马威风堂堂,三军将士气势凛然, 令人不敢直视。回蓟城时却只剩下区区三千人。
不过,沿途上,姜羽依旧受到了所有燕国百姓夹道欢迎。毕竟,燕国已经很久没有在和齐国交战时,打过一场这么漂亮的大胜仗了。百姓都欢呼鼓舞,奔走相告,睢阳君之名又一次响彻大江南北。
就在姜羽以为戚然明会和他一起到蓟城时,戚然明再一次离开了。
当姜羽在燕国南部一个叫做饶安的城池停下修整时,戚然明和姜羽道了别,头也不回地走了。
“属下派去跟踪他的人,也都被甩掉了。”公孙克说。
“意料之中。”姜羽扯了扯嘴角,“虽然他伤还没完全好,但是凭他的功夫,你手底下那些人是不可能跟上他的。”
因此姜羽压根儿没打算真能跟上戚然明,只不过是用这种方式来试探一下戚然明的态度。看现在的情形,确实在意料之中,又确实有些伤人心了。
公孙克就比较直接了,愤愤不平地说:“大人,您在那种危急时刻,在他下落不明,生死不知的时候,孤身出城去救他,他倒好,转头就走!显然是半点都没有念及你相救于他的恩情,像这种人,也不知道大人您救他干什么。”
“若不是您不肯,以他现在的伤势,属下再找几个人,就能把他拿下,去哪儿可由不得他。”
“行了。”姜羽看了看右边空出来那个位置,摇摇头,“此战他本不必参与,他是因我而来,受了那么多伤,还救过我几次,又立了那么多功,最后分文不取,一点酬劳不要,立下的功也不居。我救他,也是理所应当,没什么恩情不恩情的。”
“说恩情,还是我欠他的多。”
姜羽说的是实话,公孙克反驳不了,一着急,脱口而出道:“可若不是他,宁将军怎会……”
公孙克话说到一半,迎上姜羽的眼神,吓得本能地闭上嘴,垂下眼道:“……属下失言。”
姜羽沉默了半晌,并没有动怒,望着前方的路,静静地说:“这与他有什么关系?”
“……分明是我的过错。”
可即便再来一次,姜羽心想,他应该还是会选择出城。如果他不出城,戚然明未必能挺到齐国来和谈。
只是,他确实对不起宁坚。宁坚守边十余载,一代忠良,却由于他的失职而战死沙场。
“大人……”
“闭嘴。”
“……是。”
回京的路途似乎比来时更遥远,姜羽身上伤未完全愈合,加上舟车劳顿,且心里也不大痛快,竟有些吃不消。
不痛快,一是因为宁坚的死,二是因为戚然明的离开。
虽然对着公孙克时,嘴上说得漂亮,可戚然明就这么头也不回地走了,姜羽心里还是有些失落的。只不过这份失落,也只能藏在心底,除了他自己,无人知晓罢了。
回到蓟城后,依旧是太子姬春申在城门口迎接,姜羽回家修整一日,第二日进宫拜见燕侯。
虽然回到蓟城时,姜羽身上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燕侯仍准了他半个月的假,在家休息。此外,进姜羽为亚卿,燕国大夫有长大夫、上大夫、中大夫,及下大夫之称,大夫之上为卿,卿分为上卿、亚卿。姜羽之前为上大夫,这此直接跳到了亚卿。
而此战之中有功之人,都得到了嘉赏。
但是,在对于如何嘉赏的问题上,却出现了分歧。
荀书建议燕侯为此战中立有大功者加官晋爵,但董熊却认为赏些财帛之类便可。
这件事看着小,实际上却是十分敏感的朝政大事,涉及到整个燕国的吏治和公卿爵位。
不少要员闻着□□味,都察觉到了封赏之争下,隐藏着的东西,一个个不是称病就是告老,不敢在朝堂上与两个大员争论这件事。无论是附和荀书,还是附和董熊,都不妥,搞不好就是要杀头的罪。
荀书每每和董熊争得急赤白脸,口沫横飞,燕侯在上面听得昏昏欲睡,两人也没个结果。
姜羽则乐得在家休养生息,把这些头疼的事丢给别人便好。
然而,姜羽想躲也是躲不了的,他身在风口浪尖,时时刻刻都有一双双眼睛注视着他。
随着这件事情愈演愈烈,很快,荀书的目光不再只盯着封赏一件事了。荀书身为执政,掌管燕国军政大事,在朝堂上直言,此次燕齐之战,虽然大获全胜,却暴露出不少问题。
最直接的,就是军费耗费过大,致使国库亏空,为此,荀书矛头直指所有公卿大臣的世袭爵位,当庭怒骂许多公卿享受着采邑内的赋税,鱼肉百姓不说,还隐瞒赋税,不如数上缴国库。每月拿着俸禄,为官却不司其职,浑噩度日。
因此,荀书恳请燕侯改革吏治,整顿世袭爵位。
荀书一石激起千层浪。这下,那些卿大夫们头也不疼的,也不告老了,群情激愤,纷纷上书弹劾荀书,说他咆哮朝廷,骂尽百官,为臣不忠,为同僚不义。
不过,荀书也并不是单打独斗,以他为首,有少数原先是布衣,后经他举荐入朝为官的官员,都和荀书站在一起。这些人人数虽少,但巧舌如簧,言辞铿锵,似乎燕侯不改,他们就要一头撞死在金殿上。
事态发展到现在,已经不单单是一个封赏的小事了,而是涉及到整个燕国的改革之大事。
为此,燕侯特意把姜羽叫进宫去,询问他的意见。
“大人,今日国君传你进宫去,都说了些什么?”
姜羽在家休养,公孙克自然也跟着他休养。眼下,姜羽着一身青色长袍,领口下露出少许白皙的皮肤。一头如瀑长发并没有全部挽起来,而是用玉冠挽了一半,剩下一半披散在肩头,更衬得他颈项如玉。
姜羽坐得闲适,微斜着身子,靠着椅背,垂着眼,右手里拿着笔,正在写东西。细看去,像是什么曲子的减字谱,字迹略显潦草,却自有风骨。
而公孙克正在旁边替姜羽研磨。
“还能有什么?最近蓟城里还有什么事,值得国君把我叫去宫里单独说?”笔尖上没墨,姜羽到砚台里蘸了蘸,继续写。
公孙克好奇地问:“那大人您是怎么答的?”
姜羽淡淡道:“这件事情没那么容易结束,要么,执政大人赢,那些公卿就要倒霉了,这些人可不是一个小数目。上到国君,下到士大夫,都是世袭爵位。”
“要么董大人赢,”姜羽的笔顿了顿,抬眸看了一眼窗外的雪,“那执政大人,就要倒霉了。”
他回京已有月余,蓟城已经进入深冬,雪下了快两个月,没化过,层层叠叠在枝头,在房檐,堆出了一个银白的世界。
“怎么个倒霉法?”公孙克问。
姜羽抬眸扫了他一眼,似笑非笑道:“你说呢?车裂还是凌迟,选一个吧。”
公孙克顿时头皮发麻:“……大人您要不要帮帮执政大人?”
好歹他是你舅舅。
写完了手里的减字谱,姜羽放下笔,把纸张拿起来,吹了吹上面未干的墨迹,问道:“你说怎么帮?”
“这……”公孙克语塞。
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姜羽把那减字谱看了几遍后,便对折起来,“嘶”的一声,撕成两半。而后还嫌不够似的,对折再撕,直到将整张纸都撕成了碎屑。
“改革非同寻常,想要如执政大人的意,削弱公卿,革新选官标准,并非易事,受到的阻力绝对是难以想象的。等国君真的同意了改革,那些公卿发起疯来时,不知道会做些什么。我就算帮着执政,也不过是多一个被针对的目标而已。”
“我若是劝执政,更加不可能有什么用了。”
姜羽既不像荀书那么激进,也不像董熊那么保守。他深知改是迟早要改的,改革是天下大势,秦国、楚国早已经改了,晋国与齐国也改了一些,只有燕国落后了几步,国力也比另外四国弱。如果燕国继续这样下去,说不准会愈来愈弱。让荀书打头阵,先磨一磨公卿们的锐气,他再接手过来,兴许能成功。
“何况,”姜羽笑了笑,“我自小与太子一同长大,太子会是什么态度,想来你也知道。所有人都把我当做太子/党,我也不好明着打太子的脸。”
第68章
“太子性子敦厚孝顺, 本不是什么激进之人。即便他真有心想变革,只要王后不同意, 他就不会同意。”公孙克若有所思地说。
姜羽把纸屑丢到一遍:“但王后不可能同意。”
“毕竟王后是董家人。”公孙克叹了口气。
“所以我先静观其变为好。”姜羽说, “我可不想为了这件事丢了性命。”
古往今来, 凡变革必要流血,姜羽没那没伟大, 并不想成为流血的那一个。
公孙克默然,将刚才姜羽撕碎的纸屑捡起来看了几眼, 总觉得这减字谱有些眼熟, 好像姜羽这一个多月以来,写了不少减字谱,都是这一首曲子。
“大人, ”公孙克按捺不住说道, “您回蓟城以后,这曲子都写了这么多遍了,写一遍撕一遍,是有哪里不满意吗?若真不满意, 何不请蓟城那些音律大家一起来品鉴品鉴,兴许能听出什么问题。”
姜羽抬眸轻轻瞥了他一眼。
公孙克立刻收音。
姜羽:“要你多嘴。”
公孙克不明白,对着一张碎纸屑上唯一一个完整的字念了出来:“燕……”
“拿来!”姜羽从他手上抢过那张纸屑,揉成一团,而后将所有纸屑都揉成一团,扔给公孙克,“拿去烧掉, 别让我再看见它!”
公孙克暗自咕哝了两声。
“你说什么?”姜羽没听清,一个眼刀杀过去。
公孙克连忙捧着纸屑逃离现场:“属下什么也没说!”
虽然是隆冬,但姜羽和公孙克都是习武之人,根本用不着火盆,公孙克把纸屑拿去厨房,才找着纸盆烧掉。回来时恰好接到一只信鸽,公孙克展开看了一眼,顺手拿回来给姜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