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乱世当霸霸(11)
于是第二日起,便有一首小诗在平陵郡的街头巷尾流传开来,那是根据《相鼠》一篇改编而成。
“相鼠有皮,虎而无仪。
虎而无仪,不死何为!
相鼠有齿,虎而无止。
虎而无止,不死何俟!
相鼠有体,虎而无礼。
虎而无礼,胡不遄死!”
由于石虎本就不得民心,因此这首小诗流传得很快。且并不仅仅在平陵流传,连周边几个郡县,乃至国都曲沃,都有人有所耳闻。流言跑得比车马还快,姜羽一行人还没到曲沃,曲沃人已经知道了。
车马行进间,姜羽和“贴身随从”戚然明两人在马车内,却活像只有姜羽一个人似的,戚然明能一整天都不说一句话,也是有够无聊的。姜羽摆了棋盘自己跟自己对弈,刚开始下得不亦乐乎,多下两盘便觉得无趣。
“会下棋么?”姜羽问。
戚然明转头扫了一眼棋盘上的局势:“有赌注么,没有赌注不下。”
姜羽乐了:“看不出来你还是个赌徒。”
戚然明:“只是觉得光下棋没什么意义。”
姜羽:“你想要什么赌注?”
戚然明想了想说:“输的人必须答应对方一件事情。”
姜羽挑眉:“很有自信啊,行,就依你。重来么,还是就这么继续?”
戚然明唇一挑:“随便你。”
姜羽:“那还是重来好了……免得到时候输了说我耍诈欺负你。”
姜羽将棋盘上已经落下的子一颗一颗捡起来,把黑子给了戚然明,自己拿白子。棋子以玛瑙制成,一颗颗打磨得光滑圆润,呈半透明状,扁平的椭圆形。就这样一颗棋子,若是拿到民间,也足够普通人家生活许久了。
戚然明探手摸了摸,触手微凉,手感很好,他也没有谦让,道:“睢阳君高义,那我便不客气了。”说完便先落了子。
古时围棋规则与现代并不一样,姜羽在现代时,会下围棋,不过下得并不好。穿到这里来之后,发现下围棋是一件极风雅的事,以睢阳君的身份,不会下围棋是不行的,会崩人设,不仅要会下,还要下得很好。
幸好原主会下围棋,并把这项技能留给了姜羽。在蓟城时,姜羽与人对弈,未尝败绩,因此对自己的棋艺非常自信。
但令姜羽意外的是,戚然明口气不小,却也有配得上他口气的实力。两人仅仅你来我往走了几步,姜羽便发现自己马虎不得,若大意了,怕是真的要输,那就好笑了。
察觉姜羽终于开始认真起来,戚然明似笑非笑地抬眸扫了他一眼。
姜羽轻咳一声,打算干扰对手:“你是怎么会下棋的?”
众所周知,围棋是一项全民娱乐,这当然是不可能的。在这个年代,普通百姓温饱都成困难,就像戚然明之前过得一样惨兮兮的,哪有时间去下一下半天的围棋?何况,围棋对对弈者的素质要求较高,普通百姓显然无法满足这个条件。
戚然明道:“别人教的。”
姜羽试探着问:“姬重对你还真好,还会教你围棋,他既然如此重视你,你又为什么要离开?”
戚然明道:“我什么时候说,围棋是他教的了?”
姜羽:“不是他,又是谁?”
戚然明:“睢阳君对身边的每一个人,都要这样严加防范,仔细打探么?半点余地也不给人留?”
姜羽被他一堵,心说那你也基本什么都没跟我说啊,就听戚然明道:“姬重此人,阴险狠辣,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他再重视你,为了目的,也能毫不留情地牺牲你,跟着他……”戚然明哂笑一声,“不值当。”
姜羽心念一动,问:“那你……是要跟着我么?”问完就后悔,一觉得唐突冒犯,二觉得自作多情。
但戚然明也没笑他,状似认真地思考了一下,道:“若是睢阳君有诚意,我可以考虑一下。”
他说话时,眼里带了三分笑意,说出的话似假似真,右手食指与中指夹着黑色的棋子,棋子与他苍白的脸色相映衬,看得姜羽略有些晃神。
“睢阳君,你输了。”
“啪”的一声,戚然明落下一子,黑色棋子把白子团团围住,连突破都突破不了了。
姜羽没想到反被扰了心神的是自己,他倒是输得起,反正也没外人知道,爽快道:“愿赌服输,你要我做什么?”
第13章
戚然明掀开帘子向外看了一眼,此时马车刚走到一片热闹的城镇,街道宽敞,可供两匹马车并行。道路两旁店肆林立,摊贩不可胜数。其中有个小贩,正将一纸袋松子糖打包给穿短褐的少年。
戚然明回过头来,笑着对姜羽说:“我要你下去给我买一包松子糖。”
姜羽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他还以为戚然明会提各种各样的要求,譬如带他去晋侯的王宫,甚至譬如把那十两银子给抹了……但他怎么也没想到戚然明会提这么个要求。
姜羽道:“机会难得,你确定?”
“确定。”戚然明说,“不能让公孙克或者其他随从去,必须得你亲自去。能让睢阳君亲自买一包松子糖,这是天下几人能享有的殊荣呢?”
“去吧。”戚然明指指那卖松子糖的小贩说。
“行,你等着——停车。”
随着姜羽一声令下,马车缓缓停了下来。
“大人,有何吩咐?”公孙克在马车外问。
姜羽掀开帘子,搭着公孙克的手跳下来,对他伸出手:“有零钱么?”
“啊?”公孙克一愣,从怀里摸出一个钱袋儿,里面装了不少碎银和铜板,“有……大人要做什么?”
姜羽将钱袋儿拿过去:“我马上就回来。”说完转身就走。
等姜羽走远了,公孙克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自己的家底儿被人掏了,忙大叫道:“大人——”
姜羽冲他一挥手:“放心,短不了你的。”
耳边忽地传来一声低笑,公孙克转过头,见戚然明正从马车里探出头来,看着姜羽的方向。
“戚兄弟,大人这是……”
“嗯?”戚然明转头看着他,如实道,“给我买松子糖去了。”
公孙克懵了一下,什么?
自家大人让整个车队停下来,就为了亲自给戚然明买一包松子糖?
“为什么不让随从去……?”公孙克一不小心把心里想的话说出来了。
戚然明说:“我要他亲自去。”
公孙克的心情就仿佛被雷劈了,看着戚然明坦然自若的表情,不由得想起前几天在饶县驿馆的晚上,他看到的场景。难道……
而此时,姜羽已经走到了那小贩跟前。小贩混迹市井多年,是个人精,见姜羽衣着华贵,刚从插着燕字旗的马车上下来,心知他便是睢阳君,也不点破,态度恭敬道:“公子,您看要点儿什么?”
姜羽扫了一眼小摊上的东西,各种零碎儿,还挺齐全,指着松子糖说:“来一包松子糖。”
“是。”小贩说,满满给姜羽装了一大袋,双手递到他手上。
“多少钱?”
“不要钱,您拿着罢。”小贩看了一眼马车,从他这个角度,看不见马车里的人,只能看见一只清瘦修长的手,撩起了帘子。虽不见人,但凭这只手,也能判定马车里的决计是个美人,只当是睢阳君终于脱单了,“夫人爱吃,随意吃便是。”
姜羽忍不住嘴角一弯,也不知道怎么卖,从公孙克的钱袋儿里摸了一把铜板,放到小摊上,接过纸袋,憋着笑说:“钱还是要给的,谢老伯美意。”
拿着松子糖,姜羽回到马车边,将钱袋儿还给公孙克,公孙克一掂,心里一痛:“大人……晋国的物价这么贵的吗?”
姜羽掂掂手里的松子糖,面不改色地说:“是比蓟城贵一些。”
上了马车,姜羽忍着笑把松子糖递给戚然明,学着小贩的话说:“夫人爱吃,随意吃便是,不要钱。”
戚然明蹙着眉不解地接过纸袋,转过身靠着马车,从纸袋里拿出一块松子糖,咬了一小口,尝了尝。甜腻的糖与坚果混在一起,又香又甜又脆。
“睢阳君要是寂寞了,想嫁给你的女子,天下不知何几,你大可以随意挑。”戚然明说,“不必拿我打趣。”
“这可不是我说的,是刚刚那小贩说的。”姜羽解释道,“再说,难道嫁给我还委屈你了……”
姜羽话没说完,被戚然明塞了一块松子糖,堵住了嘴。
戚然明瞥了他一眼,淡淡道:“吃你的!”
姜羽咬了一口,超甜!还粘牙!
姜羽含混道:“你为什么会喜欢吃这种东西,这么甜!怎么下嘴!”姜羽想保持自己矜贵优雅的形象,然而仍是被甜得紧皱起了眉,活像吃了苦瓜。
大约是头一次见姜羽这样生动的表情,戚然明也忍不住翘起唇角,笑道:“甜的不好吗?不吃甜的,难道吃苦的?”
姜羽抬袖挡住自己的脸,艰难地将嘴里那块松子糖咽了下去,赶紧给自己灌了一杯茶,嘴里总算好过一点了。
“其实倒也说不上多喜欢吃松子糖,”正喝茶时,姜羽听到戚然明说,他抬眸看过去,戚然明手里握着那个纸袋,像握着什么珍贵的记忆,“只是小时候,我很难能出宫,娘亲每次出宫回来,都要给我带一份松子糖,久而久之就习惯了这个味道。”
姜羽:“那现在呢?”
“现在?”戚然明说,“她死了。”
姜羽眉梢微动。
戚然明:“她是自己蠢死的,不值得怜悯。”
姜羽:“你说你小时候住在宫里?”
“是,”戚然明笑了一下,说,“怎么,又要开始打探我的身份了吗?”
姜羽诚实道:“放着一个武功如此高强,且来路不明的人,姜某实在不放心,生怕哪天睡着就醒不过来了。毕竟我这条命好像还挺值钱的,听说暗市里悬赏金额都几千金了。”
戚然明:“可我就算说了,你也不会信。”
姜羽:“什么?”
“我对你确实没有恶意,出现在你面前也完全是巧合,没有任何认为因素,我不是任何人派来的奸细。”戚然明说,顿了一下,“我这么说,你信吗?”
看着戚然明略显苍白的脸色,姜羽突然想到一件事情。
秦国的二公子,自小体弱多病,是喝着药长大的,听说他还曾想过自尽而死。而戚然明腹部就有一个极狰狞的伤口,看起来像是自己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