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成了被掉包的罪臣之子 下(148)
凌湙小步左右的围着鄂鲁走动,丈量着他身形与步伐的间距,又再度开口,“凉王那样宝贝乌崈图霆,数年不许他靠近西炎城,为何此次却放了他来?鄂鲁将军,江州有一皇子在京,他们意图为何,不清楚么?”
鄂鲁并非聪颖之辈,他只盛在武力居上,忠心为主,且人够沉稳持重,如此,才能得羌主倚重与信任。
凌湙所言,是他们未曾深想过的,羌族的眼光,一直以来都盯的是凉王帐内部行事,因为势弱,便更生警惕小心,余力且顾不到大徵内部争斗。
“江州历来与皇族联姻,他们所图,不过就是那至上的尊位,如今陛下老迈,太子暴敛成性,时局太有利了,于是他们忍不住想推自己的皇子上位,而就在前不久,五皇子免了□□,鄂鲁将军,这意味什么呢?”
鄂鲁一时听住了,“意味着什么?”
凌湙笑道,“这意味着他们可以挟皇子另立,只要凉王愿意出兵相助,他们就有能力在江州另立新朝,鄂鲁将军,东陵江北这一条线,他们并不在乎,失不失去无所谓,完全可以当做筹码,赠送给凉王,届时,这整片的山河,得有一半吧,会归给凉王及其子孙,而你们,会像大徵的开国士族功勋一样,被卸磨杀驴,咱别的不提,就说说当年威震整个大徵的宁柱国公,他下场如何?家族众人如今又如何?活的战战兢兢,跟向主人讨食的狗一样,啧啧,真令人嗟叹呐!”
鄂鲁张嘴,似有些不想相信,强辩道,“凉王有什么理由会相信江州开的条件?且我主与凉王拜过兄弟,若得大片土地,完全可以像从前一样共治。”
凌湙呵呵喷笑,拍了拍他的肩膀,倒吓得他一激灵望过来,就听声音不疾不徐的飘进耳里,“鄂鲁将军,这就是重点了,凉王孙来西炎城的重点,你不会以为,他真是来历练的吧?西炎城有什么好历练的?整个城都在你们治下,内里百姓皆成奴,他来历练个屁,呵,来联姻,他真正的目地,是来与江州贵女联姻的,一旦娶得美人归,江州与凉王帐的协议就成了,你不会真以为凉王愿意与羌主共治,分享这诺大的地盘吧?想想我大徵那些分地而治的王爷们,他们有几个好下场的?你以为乌崈图霆会容人与他共享荣华?我可听说,他对你们羌部的王子,十分的瞧不起,哦,突峪吧?听说被整治的胳膊腿都断过,下次,指不定就断的是脑袋了。”
鄂鲁从未就这样的高度看过当前局势,他们自己内部的平衡都稳的力不从心,也根本无力窥知大徵朝局,凌湙的话,无疑如当头棒喝,击的他浑身冒冷汗,只有左右踱步来缓解内心的震惊。
良久,才反问凌湙,“你为何要告知我?还这般提示?你想要什么?”
凌湙歪了歪头,叹道,“羌主是个踏实守城之君,这些年我也看出来了,他只想守好羌部,让族人有块属于自己的地盘,安稳的过上吃喝不愁的日子,而凉王,野心从来甚大,两者相权取其轻,鄂鲁将军,我要保大徵一统,而你们保的是不被吞并,在此争端中,我们完全可以放下仇怨,一致对外,只要搅了他们联姻之事,我们各自的利益都能保全,也不会再有后续的一切烦恼,你想想,是不是这个理?”
鄂鲁有一瞬间动容,“你也觉得我主是个明君?体恤爱民?”
这等来自敌将的肯定,向来是战事双方最高的褒奖。
凌湙一脸真诚的点头,“是,作为一族之主,他在为族人争命争地盘之事上,做的非常好。”
就像我会为了边城百姓,杀伐来犯的敌骑一样,都是应有之义,属各人立场上的正当举措,若非如此,怎能称之为合格的领主?
夸的都是实话,不过敌对时该动手,也绝不含糊。
幺鸡耳朵灵敏,隔风将话听了个七七八八,心中感叹,主子这把人忽悠瘸了的本事,用在敌将身上一样好使,鄂鲁都被这样真诚到位的分析折服了,最后一把必杀计,将真诚进行到底,夸羌主比夸鄂鲁有用多了。
就像如果有人在他面前夸凌湙一样,他也会将那人引为知己的。
鄂鲁果然放下了戒备,认真听起了凌湙的策略,幺鸡被叫到了近前。
凌湙指着幺鸡道,“这是我帐下的小队长,郭滠,角力功夫非常好,借你带回去,等乌崈王孙来后,尽管放他上角力台。”
幺鸡拱手之后抬眼与鄂鲁对视,澎湃紧实的肌肉群,罩在银辉铠甲里,比真正的羌族骑兵还魁梧,若非面容带有大徵人特点,倒可以以假乱真,充一把凉羌族。
凌湙对鄂鲁道,“为免让乌崈王孙产生怀疑,你最好去信将突峪王子叫到西炎城来,然后赶在凉王孙到之前,向江州豪族提亲,而我这个小队长,便是江州豪族那边派过来试探王子实力的武士,他不属于你,自然也与我凉州无关,鄂鲁将军,我希望您明白,无论江州能提供多少财物支撑,首要条件之一,是你们有实力获取并保留,栽赃固然会得罪江州,但只要你们能稳固住凉羌大势,并占据优势,江州那边是不会计较这些微末小节的,望你能劝得羌主权衡利弊,切莫因小失大。”
鄂鲁略一思索便明白了凌湙的用意,若凉王孙知道幺鸡来自江州,有联姻之事在前,他必然也会加入比试当中,而角力台上向来赌生死,万一下不来,那也是他实力不济,羌族部与凌城主皆无牵扯,只江州会受到凉王的怒火。
他要的就是江州与凉王反目。
凌湙从始至终,没有提起荆北以西的属地,更没有用西炎城作为交换条件,鄂鲁悬着的心缓缓放下,望着凌湙主动开口,“听闻武大帅率部到了荆南,凌城主如此相帮,不与我提些条件?比如,放归你们陛下的马,以及荆南掳劫来的百姓?”
“那都不与我相干,鄂鲁将军,北境是最靠近凉羌部的地方,我只要保证大徵皇权不旁落,无外力干涉内政,至于朝臣如何治理民生,与我无涉,我一个边城的罪子,要报答也是报答我义父的提拔栽培之恩,皇帝如何,百姓怎样,皆与我无关。”
凌湙不甚在意的样子,特别是脸上的嘲讽,极为真实,只最后望向鄂鲁时,才有了点请托之意,“武大帅身体欠佳,陛下并不顾念他的死活,你们应当也有些消息渠道,知道他的困境,我们所谋之事若成,便请将军届时打开西炎城南向大门,借道让我义父从中过来,他若原路返回,陛下定然不会许他回归北境,只有从西炎城穿过,才能保他有命回家,鄂鲁将军,他年纪大了,恐撑不过这个冬天,我希望他能落叶归根,终时有孝子贤孙相送。”
说完拱手拜了一礼,面色哀切不似作伪,鄂鲁惊愕上前把臂相扶,一时竟不知说些什么,半晌方道,“好,若我们所谋之事能成,我定开南城门,助你接武大帅归家。”
两边兵将眼睁睁看着自家将军,从剑拔弩张到把手言欢,到夕阳落地不见一丝光后,才列队准备各回驻地。
凌湙上马与鄂鲁跑了一段,借口相谈相欢的样子,一路都在真诚的替鄂鲁讲解大徵目前的朝局,以及江州与凉王任一方联合的危害,诚心指点与假意虚迎,是有非常明显的区分的,鄂鲁心直稳重,最能感受真情假意,凌湙的言谈举止,除开他的敌对身份,竟真的有肺腑之交的样子,叫他一点点放下了戒心,相信他来合作的诚意。
直到离西炎城不到三里处,凌湙才停了马,与鄂鲁告辞,又扭头叮嘱了一番幺鸡,掉马准备离开,却见东北方向跑过一群牛马,一队打马而归的羌骑飘起漫天烟尘,擦过鄂鲁身边时立即勒马行礼。
然后,凌湙便在这些人的马背上,看到了满脸脏污,被抽的奄奄一息的凌嫚,吊小羊崽子似的,被吊在马侧,头朝下颠的有出气没进气的模样。
幺鸡当时就急了,纵马上前一个刀柄就要把人拍下马,想抢了凌嫚到手,却被人多的一方架住群殴,十几二十匹马混战在一处,嘶鸣着撞起阵阵吆喝声。
鄂鲁皱眉怒喝,“住手。”
幺鸡勒马立退,手中刀未出鞘分毫,凌嫚却已经到了他手里,只身上衣裳被擦的破损狼狈,头发亦散落几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