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嫁夫(69)
苏无云道:“唯有慢慢调补,平日里注意些。”
重斐自言自语地喃喃:“当真捧在手上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苏无云耳朵一抖。
将军满腔柔情无处宣泄,甜言蜜语竟也手到擒来了。
重斐当机立断,起身道:“我去看他。”
苏无云绷不住嘴角,微微一抽:“将军,你有伤在身,需多加休息。”
悠着点吧!
重斐反问:“苏军医,你看本将像生病受伤的人吗?”
苏无云一阵无言以对。
将军除了两只手缠起布包扎,那精神劲,那体魄,的确非凡,不像个生病的。倒是他日日给将士们医诊施药,人都快累病了。
重斐拿着士兵送来的伞走远,留下一句:“我不放心,先过去看一眼。”
苏无云和门外值守的士兵面面相觑。
*
冬秋正在邻屋煎药,公子那间房没有小厅,他怕药熏着公子,索性将药炉挪这间屋里。
门敞着,冬秋煎熬过程无所事事地趴在桌上发呆,忽见一道身影如风而来,拔然地立在公子房门外。
重斐偏过脸,跟屋内一下子睁大眼的小仆对视。
他低声问:“你家公子怎么样了?”
冬秋小声道:“公子午前回来就说鼻子不舒服,冬秋给公子熏了药壶,还找苏军医领了张治疗寒症的方子。”
重斐颔首:“他睡觉?”
冬秋:“嗯……”
但公子有没有睡醒他就不知道了。
重斐盯着门考虑要不要进去,纸伞沥着雨水,怕扰到许林秀睡觉,遂把伞放远。
重斐本来想走了,门内忽的传来令他朝思暮想的声音。
“将军。”
听那声音微哑,重斐很是心疼。
他隔门开口:“听闻你生病我来看看,你……多加休息,我就不进去扰……”
重斐话顿住,与那双温柔眉眼四目相对。
许林秀唇角轻扬:“将军请进吧,屋外雨寒。”
重斐坐在椅上,姿势利落,大刀阔斧的,因手还包着布微微发鼓,搭着他的动作,失去往日的潇洒凛然。
见状,许林秀笑意不减,他压低嗓子咳了一会儿,面前出现裹缠纱布的大掌,掌心捧杯水。
重斐望向许林秀:“先喝。”
许林秀声音低柔:“谢将军。”
喝完,他打了喷嚏,鼻尖很痒,不得不揉一揉。
少顷,鼻子又开始泛红,他从怀里取出药壶放在面前轻嗅。
生病中的青年秀美荏弱,鼻子揉红了,垂眉低眼,甚是惹人怜惜。
重斐柔情泛滥,看见许林秀难受,他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许林秀鼻炎干痒的症状稍得缓解,收起药壶,歉意道:“将军见笑了,下官方才……”
重斐问:“很难受吗?”
许林秀看着男人一双蓝眸流露出毫不遮掩的关切,心下温暖,哑声道:“倒不难受,只是发痒。”
他收起温和神情,变得严肃:“反而是将军,将军有伤在身,还得多加调整休息,下官……下官会顾好自己身子。”
重斐前一刻还觉得感情没处发泄呢,此刻被许林秀说得一愣一愣。
“那我马上回去?”
他不想走。
许林秀避开重斐的眼神:“下官送将军到门外。”
重斐见留不成,有点失落。
“好,我自己走,你别送,万一再吹风就不好了。”
重斐离开后许林秀坐在案几旁静思良久,最后才精神不济地回了床榻睡下。
*
过两日,伴着开春的这阵雨,军营内热闹起来。
白宣生辰到了,营中琢磨给他庆贺一场,许林秀从许家运来的箱子内挑了件礼物赠送,消息传到重斐耳边,叫他吃醋一阵。
许林秀在雨势小了些后才到白宣的营帐,亲口向他祝贺,聊表心意。
走前,许林秀问:“白先生可知将军生辰?”
上次他过生日问过一次,重斐没提。他不是纠缠的性格,时下军营气氛正好,遂多问一嘴。
白宣忖道:“将军不过生辰……”
于是叹息:“将军不与公子说实属正常,那是他的伤心事。”
而且……此事重斐虽没告诉许林秀,营中与重斐关系相近的人却都知道的,尤其是较为年迈的老师傅们。
那一天谁都忘不了。
重斐十七岁生辰,即是宣城城灭,举亲皆亡的那天。
重家为护当今圣上安危,满族战亡,宣城更是烧成火海,多数人都丧命在当日。
所以重斐的生辰是他全族的祭日,他不再过生辰,更不愿祝贺。
白宣道:“算算日子,宣城葬于火海时,就在将军前不久出发营救将士的时候。”
此事营中很少有人再提,若无意说起,只笼统说宣城灭亡,未特意言明重家全族亡于当日。
许林秀心情沉重,看着霖霖沥沥的雨:“白先生莫要相送,我回去了。”
白宣:“好,晚些时候我叫营厨的师傅往你屋内多送些吃的。”
许林秀道:“多谢白先生。”
得知一桩沉重的旧事,雨愈凄冷。
许林秀拢紧御寒的斗篷,身影渐渐隐没于苍茫的雨雾里。
重斐那人……总是洒脱不拘。
他营救将士受伤回来,纵使已过最痛苦的那个阶段,纵然带伤躺下,对过往亦是只字不提,仿佛那天不在,他自己也变得不去记挂。
许林秀走回屋内头发微微湿润,他顾不上擦拭,绕过书案坐下。
冬秋进门,看到公子头发都没擦,手里不停地画些什么。
冬秋纳闷:“公子,你在做什么,也不擦擦头发,等会儿要受凉了。”
许林秀入了神,半晌,才道:“我想给将军送一份与他相配的贺礼。”
重斐不该被遗忘。
第62章
◎那明早我来接你?◎
古代有湛卢,鱼肠,巨阙、胜邪、纯钧五大名剑,湛卢为明剑之首。剑刃削铁如泥,断发及锋而逝,举世无可匹敌,更是一把预示着天下大势的诸侯之剑。
古往而今,宝剑配英雄。
重斐举族遭遇巨变,乱世逢生,坚韧不屈,英勇斩敌,从无败绩。他在许林秀心里,无愧于乱世之中守护黎明苍生的英雄。
重斐不忆往事,作为统军主帅,一贯只以顶天立地的那面示人,是否会在灯下无人时独舐伤口?
这些没人得知,许林秀也不知道。
前思后想,许林秀决定造一把名剑赠予重斐。
重斐常用刀枪,他佩戴的那把刀,刃身纯黑简朴,看似凿功粗糙,实则重剑无锋,大巧不工。
枪则稍逊于刀,然主帅所用,再差都不会差到哪里。
但这个时代铸造之术尚有缺陷,重斐的刀过于刚猛坚硬,使用起来霸道凶烈,可剑刃因为锻造术尚未得到完善容易缺损。
他的两件惯用兵器皆属击兵,少了一件刺兵。
许林秀想弥补这份缺失,他要送给重斐一把配得上对方的宝剑。
说来也是巧合,许家细盐生意发展势头最强盛的那两年,门庭若市,许多人往家中送礼。
曾有人送来一件千年玄铁石,因许家用不上便置于储藏宝库内,闲放至今。
时隔几年,如今他打起主意,冥冥之中那块玄铁石或许就与重斐有种缘分,等一个合适它的主人。
许林秀伏案而笑,先拟书信送去给许廉,再请家中车队将那块玄铁石护送到此。
逢开春之际,到了商线开始忙碌的季节。从南城一带通往涑州的路程无雪无冰,交通会比较便利。
若道途顺畅,十日左右就能抵达。
许林秀把信件交给值守的士兵,劳烦对方把信送去军营官驿。他一刻时间都不愿浪费,从营帐疾赶回去,吩咐冬秋准备热水沐浴,继而睡觉养补精神。
甫一睁眼,许林秀衣襟未系紧,落发也未束上,稠发松松落在肩膀,几绺散在颊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