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嫁夫(30)
许林秀摇头:“没吵没闹。”
冷静处理,过度清静后到让他想明白许多事情。
李昭晚道:“即然相安无事,还是回去吧。外面……说你和那位洛公子的闲话可不少,我的孩子怎么会比不上他呢?林秀、林秀是咱们许家的珍宝,是最好的……”
清瘦妇人说着,手捂在胸前止不住咳嗽。
许林秀替李昭晚顺气,李昭晚凝神看他,眼睛里逐渐积蓄了泪水,不停地唤:“林秀,林秀,我的孩子。”
闻者伤怀,许林秀心酸不已:“娘,我在许宅留几日陪伴你和爹。”
算算时间,他真的很久没回来,许廉平日并不愿他往返家里走动。
许林秀书信一封,让冬秋找人把信送回任府。
婚后四年,停留许宅的次数屈指可数,从前居住的院子还有人定期打扫,屋内陈设都没变化。
恍然之间有种时光停滞的错觉,仿佛自己从没离开,又似乎离开了很久。
他坐在床边出神,忽然别过脸,却见本该在房内躺着休养的李昭晚站在门后,妇人静静望着自己。
许林秀已经起了身:“娘?”
李昭晚浅淡的唇牵起笑意,目光格外爱怜温柔:“刚吩咐管事准备热水和饭食给你送来,夜里下雨,盖好被褥睡觉,当心着凉了。”
又道:“娘不扰你,你瘦了不少,等你爹回来,明日再谈。”
许林秀用了饭洗漱后在院里的过廊走几圈就有点透不上气,他扶着山石,周围天色漆暗,被他差回任府送信的冬秋恐怕没有办法脱身。
在许宅小住四日,任家没有派人前来催促。
任青松登门三趟,许林秀病后体弱清瘦,与任青松说话时神色如常,言辞惯有的温和,只说自己想家里,惦记长辈。
任青松如何能不依?
第五日,李昭晚催促许林秀回任府。
雨至,院子里起了蒙蒙的烟雾。许林秀观望窗外,心情平静,下一句话却犹如惊雷在李昭晚耳边彻响。
“娘,我想与青松和离。”
李昭晚似是没听明白,愕然,旋即焦虑地追问:“和离?林秀,你……你要与青松和离?”
妇人连连摇头,发上垂落的钗珠晃出声响。
“你这孩子糊涂了么,林秀,你不能做糊涂事啊,怎么能和离?”
“莫要说气话和胡话,你们……你们都成亲四年了,几年的感情如何割舍得下?叫外人怎么看?好孩子,你回去和青松好好过日子,莫要说糊涂话好不好,娘求你了。”
雨声打着蕉叶压弯,许廉进门,看着自己夫人牵扯孩子神智不清地叫喊。
他连忙把李昭晚扶进怀里,眼里透着复杂的光,扬声问:“怎么回事?!”
许林秀手臂被李昭晚抓出几道血痕,他难得无措。
“爹,是孩儿说错了话,我方才……”
许廉挥手将他拦开:“罢了,你先离开,昭晚我来照顾。”说着,吩咐管事去催大夫来得快些。
见许林秀还站在原地,道:“还在眼前刺激你娘?!”
雷声阵阵,许林秀被惊得一颤。
他走出家门,人浑浑沉沉的,不知所措,完全没料到李昭晚反应为什么那么大。
管事忙着去催大夫,没人看顾的许林浑然不知走进雨下,水顷刻之间打湿他的衣裳,兜头浇到身上的冷意使得他瞬间清醒。
许林秀晃了晃发沉的脑袋,掉头返回。
他打算跟许廉和李昭晚认真地把刚才的话说完。
许林秀步子越走越快,余光一扫,雷鸣电闪,照亮了祠堂的那座观音相。
观音悲悯的神情在电光之中有些看不分明,许林秀想再细看,沉沉黑云将四处罩得模糊昏暗,夹了几声下人喊着添灯的话。
他脚下的锦鞋都是水,正准备踏进屋内,却听李昭晚尖声惊叫,叫的是“林秀”。
他僵在门外。
李昭晚一会儿尖叫一会儿哭,扯着许廉,反复地质问他“林秀为什么还没回来”。
不知何故,许林秀嗓子疼,紧得透不上气。他闭眼立在门外,听那总是温柔的妇人哭喊。
“他为什么要和离,那孩子、孩子不能和离呀,和离了林秀怎么办?青松本就是林秀的夫婿,他怎能不做好林秀,怎能不好好守着林秀的东西……”
“不可以啊老爷,他不做林秀了,不要林秀的青松,那他还是我们的林秀吗……”
“他为何就不乖乖的,老爷,老爷……咱们的林秀上哪儿去了,他占了我们林秀的身子那么久,如今也不愿意做林秀了,那我们的林秀去哪儿了呜……当时他在水里那么冷,咱们的林秀可怜又凄苦……”
“他不能不做林秀,他要了咱们林秀的身子,怎能毁了林秀的东西呀,不能啊……”
“林秀,我的孩儿,娘想你,你为何都不回来看看娘?”
李昭晚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虚弱的声音像无数根刺钻进许林秀的嗓子、耳朵、眼睛。
他张了张嘴,眼前蓦然一黑,心口堵痛,险些栽倒。
许林秀摸着门柱疾走,走着走着,在雷电劈开的瞬间回头,遥遥望了眼祠堂那座观音像。
举头三尺有神明,李昭晚和许廉什么时候对他回避,什么时候察觉他不是原来许林秀,对他来说都不重要了……
因为他们一直在向观音祷告,祈求让他们真正的孩子回来。
让许林秀回来。
而自己,一直占去了那个许林秀本该拥有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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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林秀浑身湿透的从后门回了任府,守卫欲言又止。
每日候在附近的冬秋忙小跑而来,担心他家公子,又急忙解释他被压在府里没办法出去。
许林秀摆了摆手,示意冬秋别说话,周围的人说什么他根本听不进。
许林秀被冬秋搀进院子用热水泡身,他头脑热得厉害,看什么都像隔了层雾似的。
冬秋把衣服给他穿好,又小跑出门,到后厨让人热碗驱寒的药汤。
许林秀望至窗外,池中枯败的荷藕已经清理,重新栽种一池。他晃晃额头,左顾右盼,扶着门框步,形虚步浮地到了阁楼之上。
阁楼高处是观景的好地方,许林秀呼吸发沉,却始终静静看着一池新荷沉默。
风一吹,雨落进他的眼睛。
许林秀眯起双眼,不适退去,又听前院有守卫说话的声音。
原来是任青松回来了。
任青松一身黑衣劲服,走得急,衣物湿了一半。从马车下来的洛和宁撑伞追到他身侧,把伞递给他。
许林秀揉了揉眼睛和额头,他站在楼上忽然和底下的任青松遥遥相望。
隔着雨,又仿佛隔了万水千山。
他任由眼睛涨酸,积蓄了炽热的水雾。
记忆定格在电光中半明半灭的观音像上,许林秀心口酸麻,很无力。
回不去了。
他忽然知道,这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第25章
◎一别两宽◎
许林秀淋雨之后再次一病不起,这次他没有像往时那样整日都卧床不动,大夫来了,配合问诊,服用药剂,有时任青松和他说话,许林秀像没听到,又像听见了。
他对任青松笑笑,在旁人看来,似乎在专注的养着病,收敛了。
过了几日,身子好转。
许林秀伫立在演武场外,安静地看了一会儿任青松练武。
一刻钟后,任青松练不下去了,收刀,径直走到他面前,低头问:“怎么一直看我。”
许林秀只是笑。
任青松莫名的,也笑了笑。
他见许林秀似乎真的想开了,气色都恢复不少,就道:“陪你去院子走走。”
许林秀点头:“好。”
他道:“去观景台看看吧。”
前些时候生病疏于打理自己,许林秀刚病愈后叫冬秋帮他把头发束起,人瘦了,但也精神了。
白杏色月白竹纹的薄衣衬得他人愈发柔韧纤细,任青松不由看了又看,许林秀嘴角始终扬着浅浅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