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嫁夫(29)
许林秀没有推开任青松的手,他睁眼呆呆望着,嘴角轻扯:“事到如今,你以为只是因为洛和宁的原因么。”
任青松低沉的声音饱含几分痛苦:“林秀……”
许林秀拉开男人的手:“我累了。”
又道:“我不想见他们。”
任青松下了床榻,面孔沉默,像一座雕像立在昏暗的灯影中。
他简单收拾了一件薄褥,到书案旁的睡榻里躺着,心绪系在始终不动不言的背影上。
任青松整夜无眠,一到时辰,他如往常刮胡洗漱,沉默地去了演武场。
冬秋候在门外,任青松走前叮嘱:“把饭菜端进屋内,好好伺候公子。”
冬秋撇撇嘴,面上恭恭敬敬地答应。
连续几日,许林秀闭门不出,没与任家任何人见面。冯淑和几位夫人劝解无果,最后也放弃了。
场面就这么僵持不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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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霖霖雨水淌过乌瓦高墙。
任青松打马回府,身后,自官署回来的马车上走下洛和宁,他默默跟在任青松身侧,一前一后地进了府邸。
冯淑看见两人前后脚的进门,迎身上前,笑道:“兵营和官署近,一道回来彼此有个照应。”
尽管她知道两人没有共乘,但冯淑愿意撮合任青松与洛和宁。尤其在看清许林秀对待任青松成亲有如此固执的一面后,她更愿意找个不妒不争的人陪伴任青松。
许林秀这样的人,把任青松拿捏得太狠了,冯淑更希望有个能以儿子为主的夫婿。
任家所有人默契的没有再提许林秀,夜色四起,任青松走回悄然寂静的院落,屋内依然只剩余昏暗的微光,冬秋靠在门外打屯。
任青松问:“公子今日如何。”
冬秋道:“吃的少,喝了些汤就睡去了。大夫看过,大夫说公子思绪郁结,心劳体累,长此以往……对身子伤害很大。”
交待完,冬秋一直没听到都尉大人开口。
他纳闷,只见大人默然望门,没有进去,却一直这么看着。
他不明白。
停下的雨骤然间又断断续续地起来,冬秋惊道:“大人,下雨了,还是进屋避避吧。”
再不济,站在屋檐或廊中避雨也行呀,为何要呆站在雨里,就光看着门,也不动。
任青松道:“凉气重,你去后厨吩咐厨子
备碗姜汤。”
冬秋:“哦……”
冬秋跑远了,乘着姜汤进屋时,他抬头张望门外的身影,轻手轻脚地伺候病虚躺在床上的削瘦人影。
“公子,”冬秋吹凉了姜汤,“喝一点暖身。”
他道:“是大人吩咐我去拿的,可大人就在门外淋着雨,也不进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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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院的圆形石拱门外,洛和宁搀扶冯淑走近。
视野间只余伫立在雨雾下的身影,冯淑叹道:“青松,你若要见他就进去找他吧,别站着淋雨,娘心疼啊。”
任青松脑子里充斥这段日子许林秀对他的疏离淡漠。
“他……此刻不愿见我,林秀因我一直生病。”
冯淑苦劝:“青松,娘求你回屋。”
冯淑着了雨水的凉气很快咳嗽不止,洛和宁先把她扶回宁安院,又折转回来,问了不远的守卫。
从守卫口中得知任青松已在雨下停留半个时辰不止,他过去碰了碰对方的手背,起了烫意。
洛和宁问:“你若生病,谁还能照顾他?”
“柏之,听我和娘的一句劝,先进屋避雨。”
任青松神情松动,洛和宁搀起任青松的臂膀。
两人一推一扯,雨势汹汹,加之任青松心绪堵苦,人已经大概有些淋懵了。
洛和宁吩咐守卫:“跟我一起把大人带去休息。”
任青松僵硬地转动眼瞳,洛和宁道:“别逞强。”
任青松闭眼,在两人的搀扶中离开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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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油重添,冬秋打伞踩着积水在一处偏院转圈。
他回到主院连连叹气,内室,因病昏昏沉沉睡了一觉的许林秀转醒。
冬秋道:“公子,你醒啦,晚上都没吃些什么,我去拿些粥来,多少吃一点。”
许林秀视线跃至门外,冬秋撇嘴:“公子无需看了,大人……大人他在外头站了那么久,结果随洛和宁走了。这大半夜的,方才冬秋还悄悄去偏院转了圈,大人还在那头呢。”
许林秀目光怔动,慢慢闭眼。
他重新躺着:“……嗯。”
冬秋道:“公子明明一直给大人留了门的,可大人他……”
许林秀看不出是怒是悲,只道:“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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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尉大人在洛公子院里留夜,府内所有人都知道了,私下传得沸沸扬扬。
当然没人敢明着议论,面上喜色最明显的,只数冯淑。连任明世望着两人的神情,难得出现几分宽慰。
这样的变化是他们乐意看到的,至于另一座寂静清冷的主院,旁人不会主动提及,得任明世的指示,大家都很少过去伺候,任明世对许林秀将要主动低头认错胸有成竹。
人能倔一时,难道还能犟一世?
除此以外,许林秀插手许廉的事情让他不满。
他几次差人交给许廉的信,不知许林秀用了什么手段,每次都把信准确无误地拦了下来,任明世好比碰到一睹无处不在且坚固的墙。
掌灯时分,主院一片漆黑沉寂,冬秋护了一盏烛火守在内室的小厅里,方便随时关注公子的动静。
戌时三刻,任青松回府。
他停在院落之外,远远凝望昏黑无光的方向,去了一趟宁安院。
书房火光明亮,任明世挥着毛笔,冷哼:“来替他求情?”
又道:“他已视我如敌,挡在许廉面前防我跟防贼似的。青松,你连管教他都不敢,竟然把他纵容成这副模样。许林秀把曾经的温和贤良抛之不顾,如今的脸面,依我看不过是只怕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嫁给你之前,不就是一副顽劣不堪的性子,掩饰得倒好,我们都被他蒙在鼓里几年了。”
任青松皱眉:“林秀他不是这样的人。”
“爹……今后莫要再往许家送书信,林秀他珍视长辈,许家为他的逆鳞,你何必去碰。”
任明世把笔扔了:“青松,爹和娘才是唯一盼着你,念着你好的人,莫要再说如此大逆不道爹娘的话。”
任青松心寒,眼前的僵局让他深陷其中,手心手背,他不愿哪一方受伤,只能走一步作一步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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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林秀身子病了几日,卧床未起,有时任青松坐在旁边陪他,与他说话,他多数没有回应,跟没看到没听到似的。
大夫问诊,捋了长须,只道:“心病郁结,药石难医,还望公子凡事往好处想,莫要为难自己。”
于是任青松依旧握着许林秀的手对他说话,多半时候许林秀听个模糊,他知道自己累了,厌倦了一切。
眼帘映出任青松焦虑隐忍的面孔,他闭闭眼,呼吸微紧,被对方握住的手始终没有给半分交握的回应。
就这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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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雨停,许林秀接到安插探子的信息,叫上冬秋准备马车,他要出门。
冬秋利索地办事,特意绕过前厅,吩咐车夫将车停在后院出口,避免公子见到那一屋子的人。
许林秀没有过度探究小仆的敏捷心思。
他赶回许宅,许廉不在。
内室前厅布置了一座观音堂,之前来过一次,许林秀没细看。
祠堂烛香袅绕,许林秀停下看了一眼,观音悲悯,他忽然朝着观音像拜了拜,从前厅绕进内室。
李昭晚见他来了,难掩诧异。
许林秀扶起她赢弱的肩膀,笑了笑:“我来看娘,”他担心任明世对许家做什么,加上那边的一切让他疲倦不堪,许林秀索性开口:“娘,这几日我留在家中陪陪你和爹。”
李昭晚一惊:“如何使得?孩子,你……莫不是与他们争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