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嫁夫(51)
许廉收完账,回头一看儿子不见了,旋即跟下人打听,叫他们引了路出来寻人。
邑县是座安静,甘于独自发展的小县城,有几分与世无争,不争不闹的意思。
许廉沿途出来找儿子,发现邑县此时的模样,跟记忆里的那个邑县变化不大。
许是受许家这些年变动影响所致,望着面前没什么变化的邑县使得他感慨颇多,在一处荒废的田野之间寻到儿子。
只是,儿子拿着一片刀刃草的叶子杵在草堆里呆呆笑些什么?
许廉大惊:“林秀,你身子不舒服?”
又道:“田边风大,快上马车里避避风。”
许林秀随许廉回到路边,不忘扭头吩咐下人给他拔一截荻蔗出来。
许廉道:“林秀,要这刀刃草做什么,当心割伤手脚。若你好奇,爹带你四处逛逛,邑县地虽小,但也是咱们许家发家的地方。”
许家富裕后,许廉没有忘本。这些年一直给邑县捐钱,修过路,配合当地县官干些力所能及的事,因而许家在邑县不仅有钱,声望还很不错。
路边的人看见是许家的马车出行,纷纷主动避让,还友善地与他们打招呼。
许林秀回来的那两次还小,村民不记得他的模样。见到许老爷亲自来接许林秀,方才那位给许林秀卖了碗甜水的小摊老板直接追着他还钱,扬言不要许家人的钱。
许廉正在给儿子讲许家从前在邑县的发家事迹呢,察觉儿子没在听,居然还在拎着那根不起眼的刀刃草破天荒的发起呆。
许廉纳闷:“林秀,咱们不逛了,爹马上回去请位大夫给你瞧瞧身子。”
许林秀回神,手里握着荻蔗止不住嘴角的笑意。
他道:“爹,我没有生病,你别担心。”
他把荻蔗展示给许廉看:“这刀刃草,邑县以前一直就有?”
许廉点头:“是啊,邑县到处生长了许多,还有几片地漫山遍野都长满这些,太难清理了,割手,百姓们就都置之不顾了。”
许林秀眼眸含光,他定了定神,说道:“爹,孩儿有一事与你商量。”
“孩儿请爹派人四处调查,查看邑县生长这些荻蔗的地,能买的,咱们许家出钱全部买了。”
许廉诧异:“林秀,你、你要买刀刃草作甚?还得把地买了?”
许林秀笑道:“爹,这些刀刃草,也叫荻蔗,是专门用来造糖的。”
许廉:“糖?”
许林秀轻轻颔首:“有了荻蔗,以后许家可以做出大量的白糖和红糖。”
尽管有些词汇许廉听不太懂,可他隐约明白了儿子话里的意思,神情震惊。
“糖?!”
许林秀:“嗯,只要保管妥当,糖可以储存很久。”他微微一笑,“爹,许家的路还能继续走。”
良久,许廉无言。
许林秀感慨:“邑县,真是个好地方啊。”
*
因为许林秀的一番话,父子两当夜制作了计划,行程有所变动。
许廉派出去调查的人速度很快,邑县哪个旮旯角落生长了几根荻蔗都记录得一清二楚。
野生荻蔗之所以生产在邑县,与当地的地理环境,气候因素等息息相关,许林秀亲自考察了好几片生长着荻蔗的区域,最后决定全部买下。
他选地,许廉负责出面和地主商量着买。
过去几十年许家在邑县积累了良好的名望信誉,听闻许老爷要买地,那些地域范围上还生长着大片难于打理的刀刃草,几乎都荒废了。
于是地主二话不说卖了许家这个面子,许廉按正常的流程买地,付钱,签字画押,再找邑县的县官公证,过度手续。
一气呵成,许廉在三天内就办好买地的手续,地契全部交给许林秀。
时至今日,许廉依然止不住地激动。
当年细盐问世,可叫许家走上了生意的辉煌拐点,这些全部出自许林秀的主意,因此许廉对许林秀很是信任。
纵使有的话听起来天马行空,许廉依旧选择相信许林秀。
地选好,接下去就得筹划办厂的事情。
许林秀打算把厂建在邑县里,运输的成本太高,他把地址定在材料起源地,可以节省成本,再带动邑县经济的发展。
邑县太旧了,这里的人不愿出去,每家每户都处于自给自足的状态。制糖厂需要大量人力,到时候当地人可以择厂就业。
许林秀在脑海里把建立制糖厂需要注意的事项全部过了一遍,他用笔在纸上罗列,晚间风一吹,整个人平静不少。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建制糖厂的相关事宜还得仔细准备。
他首先得把全部有关的图纸画出来。
又过几日,许林秀随许廉启程回绍城。
邑县的制糖厂等他们把前期工作准备好再开始动工,走之前许林秀专门请人看守护理那几大片荻蔗地,种植过程需注意的事项由他亲自告诉那群富有种植经验的农人。
返回绍城途中陆陆续续地下了好几场雨,许林秀靠在车厢内闭目养神。
冬秋将滑落的被褥给他家公子盖好,仔细掖了又掖,生怕漏进一丝风把人冷到了。
许林秀说话带了点闷堵的鼻音:“还有几时到?”
冬秋向车夫询问,转头把话一字不漏地传给他。
两个时辰后,许家的车队终于抵达城门。
四周起了灰笼笼的夜色,城门有兵把守,过关口得排队接受盘查。
冬秋探出脑袋,皱了皱鼻子:“还有不少人在咱们前面排着呢,若是——”
小仆话一顿,险些提起不该提的人。
等候的功夫,停了半日的雨再次下起,夜间气温本就偏凉,时逢下雨,听着外头淅淅沥沥的声音,许林秀拉紧被褥,似乎更冷了。
忽然有人喊道:“将军出行,全部避让——”
马蹄踏响的声音把半梦半睡的许林秀惊醒,昏暗的雨夜里,一切动静听起来格外不真实。
他掀开车帘,迎面的风把雨丝吹进眼睛,甫一闭眼,正好错过坐在骏马上疾驰而过的身影。
许林秀隐约窥见在夜色风雨中猎猎摆动的披风一角,似乎有所感应,已至城门的重斐忽地回眸,视线越过排队避让的人群,火把点起的光亮幽幽晃晃,看不真切帘后的面容。
重斐问;“那支车队是哪家的。”
不过片刻,守城兵给许家的车队开了道,许林秀揭开车帘,正对着骏马上重斐投下的,含了几分浅浅笑意的目光。
许林秀下意识也笑了笑,还是被对方看到了。
冬秋道:“将军让我们先过去啦。”
许林秀:“嗯。”
入城后,有官兵追上许林秀的马车。
“许公子稍微留步,将军有话带给你。”
许林秀撩开车帘:“何事?”
“将军让小的提示公子,莫忘了当日军营之约。”
许林秀道:“改日我就过去。”
他心想重斐的好意果然不是那么好应承的,前脚刚入城,后脚就差人来暗示了。
许林秀三日闭门不出,在家休整调养。
短短十余日,关于许家的流言在城内传开了数个版本,众人以为许廉会为留住许家最后一口气终日奔走,然许宅大门和往时无异,百姓们甚至还瞧见许夫人去布庄置办了新到的布匹。
初秋已至,许林秀添了绣制着浅黄枫叶形纹的外衣。
他从许宅乘坐马车出发,进出军营自如。
沙场练兵正火热,众人视线乍一跃入一抹淡黄身影,美人款步,顿感如清风拂面,精神抖擞。
重斐目光顺着部下所望往外瞄去,叫来一名副史继续训练,径直朝许林秀的方向靠近。
许林秀安安静静地站在沙场外等候,没有冒然闯入。
重斐停在距离许林秀十步左右的范围,将人上下打量。
“瘦了一点。”
许林秀垂眸失笑,重斐道:“精神看起来不错,没有之前那副病恹恹的模样。”
许林秀道:“将军言重了。”